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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无蝉鸣之夏

作者:徐若滢 来源:新概念作文网 日期:2023-08-17点击:
  同许多幻想和现实一样,少年人眼中漫长的夏天,容不下太多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事情那么多,而夏天总是越过越短,这让他不得不选择将美好分门别类,一组一组地在一年一年的夏天之中回忆,那也许是对自己的另一种炫耀。

  是谁说南方的夏天比冬天长?这样说来,我的一年不也就过得飞也似的,我的一生不也就……

  少年人总是擅长想这些事,但即使想到了什么,也会在不久后将其抛之脑后。作为年少的特权,所谓“失去”和“永远”,难道不都是人在强作愁?

  时间,时间啊。总有一天,“失去”和“永远”,也会变为现实吧,就在我的眼前。

  少年人继续想着,那燥热并偶尔凉爽的风,避开七月陆上人黏湿的袖口。树荫底下火色的蝉声直通天际又顺着风匍匐在地,像每一株从地里拱出的植物、每一个从地里拱出来的人一样固执、倔强地扎根在南方这个不见海的滨海小镇。

  七月,同往常一样明晃晃,庇佑着在树上某处聒噪着的蝉,令人找寻不见。

  少年人没有去过重庆,也不曾在这种季节去过北回归线以南,人们称之为热带的地方,因此在孤陋寡闻的少年人的眼中,这个在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小镇拥有绝对的夏天。这里的夏天,无论高温、暴雨,抑或是黑夜、星子,都有令人咋舌的资本。

  这其中没有蝉,那是自然,蝉是永远在的。万千的气象,流淌的景色,无论哪一种都无法削弱蝉的存在感。但即便如此,令少年人十分羞愧的是——少年人,在听了十几年的蝉鸣后,蓦然发现,自己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一只活的蝉。也许便因此,少年人从不觉得自己的夏天有多少圆满,因为太圆满的总不是夏天。

  捡一杆够长的竹竿,竿头套上随意什么的小圈,身上的织物粘在皮肤上渗出汗来,几个小孩十分乐意跑在夏天灼热的地上,让季节到来得名副其实。

  夏天的星星的确同古时候那样数不清,却正好在此时给予人慰藉。小镇里从来没有灯火通明的说法,仅仅是每一小栋房子守着自己的一小盏灯。一小户人家有一小些光亮就好,足够让小孩在前院里泼了井水的地面上奔跑而不至于绊倒,这样的亮度最是适宜。闲得慌欲去院里纳凉的便去,关了屋里的灯,外头四角方方的天空,依旧是黑暗,没有璀璨的星河——这种华丽的藻饰怎么会为小镇所容?夜里的星空是很清淡的,把星子一颗一颗地悬将出来,但它也绝不会让少年人感到烦腻,星子永远在增多,从边边角角的黑暗中吐露声息,可依旧没有星河。

  倘若天够燥,少年人的印象里,是否也有鼓着响板的蝉隐匿在远处的黑暗后呢?

  蜘蛛螂邦(方言:蜘蛛网)是必要的,少年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说法,拿竿瞅准那一大片牢实的在空中浮着的银丝网,手腕一翻,一卷,身随眼动,竿顶的圈子便拢起一片絮棉,然而这还远远不够,少年人心里明白,需得卷上好多这网才够劲。

  少年人最可爱又最可恨的,是一个个墨云翻滚的午后。当时的晌午一定是极热的,少年人往往觉得自己的脑子老在这时搭错了筋。不然怎么会连那时有无蝉鸣都记不清了呢。灿金的空气胶着地徘徊,镇子像一锅浓稠的热粥被一根细棍艰难地搅动。土地、植物、人,众生被压迫在难耐的寂静下各自躲去栖息,而少年人心心念念的蝉在何处呢?以往那么耀武扬威的生命竟像散了魂灵一般变得悄无声息了。同从前一样的,少年想,依旧看不见啊。可天却趁此刻的怠惰蓄起了力,欲想撕裂这一瞬间不可思议的沉默了。少年人的心总在这种时刻微微地、不自在地颤栗着,像是面临着什么重大的事件了,离开了蝉鸣的安全区,人竟如此不自在,而远处渐渐听得到擂鼓声,失去了扯在空气里一道道看不见的声波,已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这场暴雨的来临。

  那便来吧,在豆大的雨珠任地心引力扯着向下时,谁能料到小镇里却是毫无半点喧嚣,雷声雨声被死死摁在树荫下的角落里,少年人看着窗外被敲碎的夏日的烟尘,只剩下老旧默片中的景象。

  啊,那么今日也一定没有机会了。但在镇外的地方,还有人在做着这样的事吧。除却涌上来的阴凉的惬意,少年人的心中留下了这样的想法。粘下来的蝉透着清凉的翠意,在网的那一端躁动。金色耀眼的空气挡住了少年人的视线,少年人干脆地闭眼,手上收竿的动作仍不停,全凭直觉把蝉从网上扯下来,手心里顿时有了酥麻的畅意,偶尔还有些毛糙的刺痛感。这只会响吗?少年人用尽全身的感官认真听,那拖长的声响却似从远方传来般的不真切。同伴的腰上尽是一个个翻过来的“小包”,他知道那每一个里头都是真正的“响蝉”,一圈圈的,叫得好不热闹。少年人瞪起眼睛去看手里的振动着的玩意儿。“为什么呢?”光影微妙地闪烁在眼前,周身燥热莫名其妙地消散。少年人再次仔细打量面前的一切,环绕周身的,却已是夜晚的景象了。

  夏天怎么会有早饭呢?少年人时常这么想。兴许是吃了早饭但没留下一点印象,兴许是根本没有吃。总之在如此令人烦躁的早晨,吃任何热气腾腾的食物都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对于夏天可以落进喉咙里去的东西,少年人也只记得“凉皮”和绿豆汤了。啊?还有冰棍?可小小的一支冰棍哪里顶得过一大碗用井水镇过的绿豆汤,那可是来自地底的另一个世界的凉意。弄堂风歇歇停停地吹着,少年人赤膊躺在圆圆的饭桌上,举着竹篾编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想象着自己年纪大了以后,也许也是这样在树下纳凉,穿着外公那样白色的汗衫,黑色的布鞋,提着一壶茶直向嘴里灌,对着那群叽叽喳喳抓不到蝉的小毛孩说:“心静自兰(自然)凉。”蝉像那时候的少年人一样大口啜饮着清凉的树汁,少年人的皮肤皱得像蝉攀附着的老树皮,一起年轻的他们像长者一样俯视那一个夏天,在这一个夏天里无法无天地玩着你追我藏的游戏。年轻的蝉作为长者,栖息在每一个曾经的、现在的、未来的少年人的夏天里。

  那么,每一个夏天,它都会等着我。我的机会,每一个夏天的机会。少年人安适又严肃地考虑着夏天,都会在原地等着我。

  “那,厄个是索西(这个是什么),侬晓得伐?”一只手伸到少年人眼前,托着一团泥土颜色的东西。“这是蝉蜕。”少年简直收不住脸上吃惊的神色了,眼前的昆虫样子的虫蜕死气沉沉,肢脚像枯枝一样弯曲,头顶裂开一长条口子,仿佛风拂过便会化作齑粉,又怎么会是梦里那团薄翠透亮的荧光呢。“蝉呢?”少年人急吼吼地询问。眼前的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抽身走开了,少年人跑出门外——山尖开始泛黄了,吃饭时大门的影子越拖越

  长,自己的手臂被长袖的衣料遮住——是了,早就过了立秋了,但夏天是什么时候过去的,蝉是什么时候从背景乐中退下的,对少年人来说,又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一个个夜里做过的白天追逐蝉声的梦,一个个由此成为了梦中之梦,不存在于夏天,不存在于少年人的记忆里,成了只有蝉自己才知道的过往了。

  离开小镇不多时,少年人发现自己早就讲不清楚还有哪几个夏天会有蝉声了,但是嘈杂的拉长的尾音似尘封了小镇的过往,又似乎远远近近一直不断地缠绕着少年人,只时而被轰鸣的制冷机器替代,但从不会消失——

  “今天啊夏天,连蝉都没哉。”

  “厚塞是厄年(全是那些)外地人,虫在地下里的时候都被挖光了嘛。”

  “挖去弄索西?”少年人陡然一激灵,操着半生不熟的乡音插嘴。

  “给了要确个(他们要吃的)嘛,营养好,还说……”自小镇里来的年长的人一脸不悦地走开去。

  少年人不敢相信,一个没有蝉的夏天是什么样的呢?一个没有声音的寂静夏天是什么样的呢?分不清什么时候入夜了,分不清什么动雷划闪(打雷闪电),分不清什么时候是夏天,什么时候是秋天了,也再没有闪烁着金光的,充斥着蝉鸣的梦了。那么,夏天还能落在哪里呢,如果失去了蝉鸣?那燥热的风,凉爽的风,而今通通吹向了少年人的身后,停在了原地。

  它们都曾在原地等我,而我,我怎样才能回过身去找它呢?少年人想,于是“机会”和“现实”就都摆在我眼前了。在我见到蝉之前,就已被它拒绝。

  七月,同往常一样明晃晃,向滨海小镇中的人宣示着主权。至此,我的夏天,我的未来的夏天,再无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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