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陶之陨

　　题记：一件陶就是一个生命。当你在窑前等待你亲手制选的陶出炉时，就像在等待一个属于你的婴儿出世。它是崭新的。

 

　　是梵小高对我讲了上面的话。他是我心中的忍者，超人。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坚定不移的相信他是个艺术家，我在陶吧玩泥巴的时认识了他。他在那里一教客人做陶为工作，样子酷的无法无天。

 

　　他做陶是总是冷着脸，而且从来不低头，昂着他那颗一看就高贵的头颅，用纤细的手指和泥巴有节奏地纠缠。他做的毫无激情，三两分钟就能完成一只没有特征没有个性的陶制罐子。哪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缓缓的地走向他，因为他那件纯色的衬衫上有六枚奇特的纽扣。纽扣是陶制的，泥巴的原色，上面刻着不同的图案，寂寥的月亮抑或忧伤的眸子，每一颗都有一种辽远和空旷的美丽。当我获知那时他自己的杰作时，我就赖定他做朋友了。

 

　　我们是很好的玩伴，我们一样喜欢这家无休止的放黑人音乐，有咖啡机和制陶的拉胚机共同旋转的陶吧；我们一样喜欢蓝山咖啡和绿薄荷甜酒；我们一样喜欢黑夜和猫咪；我们一样喜欢地铁和霓虹灯；我们一样喜欢王家卫的电影村上春树的小说；一样喜欢泥土和陶。

 

　　可是不久之后我必须和这位少年艺术家告别了。他的骄傲和欲望不停地蔓延，终于烧烫了他原本平和的心。于是他，十九岁，却从纯情校园里离开的他，要去那个有地铁、有夜的内容、有名为“巴黎春天”的百货公司的城市继续着伟大而不朽的功课。

 

　　这是一个温度偏低的冬日午后。陶吧。我坐在高速飞转的拉胚机前，正视着可爱的朋友梵小高。用米兰·昆德拉的话，“一场为了告别的聚会”。我想他选择我为他送行的原因是我一直像个信徒一样崇拜他。他或者只是想在告别这座城市时要一点煽情的依恋。他在不停地安慰伤心的我。他说会在“巴黎春天”买那只昂贵的据说鼻子是真皮的小熊给我，他说会接我去玩……我麻木不仁地摇头。有点矫情的说：最后一次，再为我做一次陶罢。我感到我的内心很荒唐的触动了两个凹凸不平的字：爱情。一瞬间我愕然，就像一只猫在快乐的吃着鱼。是的，我们相处的很好，像猫享用鱼一样快乐。但是这只乐极生悲的猫一不小心哽到了那枚名叫“爱情”的刺。

 

　　很严肃的问题是这枚纯属意外爱情之刺把这只年幼的猫弄疼了。

 

　　我看了一下窗外，提醒自己这是个事宜别离的干巴巴的冬季。我一遍遍强调给自己，梵小高不过是我身边一颗飞逝的流星，但我还是无法否认这颗流星剧烈的光亮已经灼伤了我。

 

　　真个下午，我们合作完成了一只非常个性的陶。它纯园，胖得发喘，只是一个指甲那么大的心形瓶口。要求它有单薄的罐壁，因为那样在敲击时会有令人悸动的声音。我就是在那机器那陶转得疯狂的时刻，悄然落了一滴泪。它滴在罐子中，逝去无声，梵小高拉起发愣的我，停下机器，他无比温柔地说：傻姑娘，陶壁再薄，烧的时候就是爆了。

 

　　我定定地看着那只罐子，怯怯的说：给我一枚你的陶制扣子好吗？于是我得到了那枚梦寐以求的刻有一段沧桑的鱼骨的扣子。我擎它在掌心，这就是弄伤了那只小猫的鱼刺吗？我喃喃的问自己。

 

　　扣子被我小心的嵌在罐子上，那只罐子立刻像戴上了高贵的勋章，显得趾高气昂，只是我们合作的陶，它将拥有我们共同创造的生命。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可以用它来凭吊过往，我可以聆听敲击它的天籁之音，触摸它泥土的的身躯，让这个我爱的偶像可以及时从往事里跳出来，一如从前于我对看眉眼。这只陶里盛着我们的爱情，那无色透明的芳香气体。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尽力将瓶口做的那么小吗？我怕这些气体飘摇着就逃逸出去了。这就是我所有为我十七岁的情感所做的。

 

　　从陶做好到可烧制，大约有二十天的时间。这期间一个淡玫瑰色的黄昏，梵小高离开了。我安静的坐在窗前，在蓝山咖啡氤氲的香气中，在幻听的火车鸣笛声中，一遍遍默默同这个蹩脚的少年艺术家说着再见。

 

　　我在我们陶宝贝烧制的时间，安静的等在窑旁。梵小高安排好，这一炉只烧我们的陶，让它有一个隆重的诞生。我在漫长的等待中想象着这个圣洁的宝贝，它古铜色皮肤，它滚圆的肚子，他身上沾染着他的气息。

 

　　然后一切在一声巨响中终止。爆炸声——来自孕育我们的宝贝的炉中。这一声是我们的宝贝在这时间唯一的声响。它爆了，碎了，破裂了，夭折了。

 

　　这场单薄的爱情注定如此脆弱。

 

　　我无法遏制的号啕大哭。因为我们的爱情爆炸了，支离破碎了。我奔向炉边，在那堆残骸中寻找，摸索。

 

　　那枚扣子。

 

　　残缺。

 

　　我再次凝望上面短短的，断裂的鱼骨。我惊讶地发现，它竟像极了心口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