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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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北柒将刚看完的信扔进座位里，然后身子向后一靠，椅子的两条前腿摇晃着脱离了地面。随着莫北柒悠闲的晃动，铁制的椅子开始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微声响。

她望向清蓝的天空，恰巧有架飞机拉着绵绵的白线飞过，灵机一动，将座位里的洁白信纸掏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折成纸飞机扔了出去。

纸飞机平整的两翼上浮着黑色水笔写的字，随着夏季温热的风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便向远处飞去，模糊不清。

莫北柒微眯着眼睛，勉强看到纸飞机的两翼泛着金色的光，明晃晃地显示着潦草的字迹。

江澜。

2.

——很小的时候就和江澜认识了。

莫北柒冷眼看着一只手“啪”地一下拍在自己桌面上气势汹汹的江雅，淡淡地道。

忽然又像是记起了什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小时候啊。

小的时候女生之中流行着一种魔咒似的游戏。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只要拍三下手，再将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分别相对比成方框，眼睛透过方框模拟出一种摄像的样子将飞机“拍”下来，一共“拍”365架就可以许一个愿望让其成真。初听到这种说法的莫北柒只有小学四年级，她闪着星星眼看向江澜，后者无奈地挠挠头，细细的眉微皱。

——阿七你说我一天能注意到一架飞机就不错了，是吧？

莫北柒的神色黯淡下来，眨着黑色的大眼睛思考。

之后莫北柒还是打算靠自己的努力。她就连上课都不忘看看天空，甚至有一次上课做动作被语文老师发现，差点被罚跑操场10圈。江澜抚了抚后脑的发，看着刚被语文老师叫起来尚且惊魂未定的少女，长长地叹了口气。

只是就这样努力，莫北柒总是迷糊得忘记自己已经“拍”了多少架飞机，又必须重新来过。返返复复不知道多少遍，莫北柒终于哭了出来。

江澜看着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的莫北柒，眼睛瞄到一边不知谁家孩子掉落在地上的纸飞机。他用瘦削的手抚着她的背安慰。

——啊啦，别哭了。其实折365只纸飞机也可以许愿的。

其实这只不过是江澜临时编的谎言。而莫北柒很乐意地相信了，大哭逐渐变成小声的抽泣，她断断续续地问。

——真的吗？

江澜抽搐着嘴角狠狠地点头。

莫北柒在夏天来临的时候终于折完了365只纸飞机。她一只手抱着装飞机的盒子，一只手被江澜牵着从楼梯爬上了房顶。他们坐在房檐处，莫北柒不怕死地晃荡着双腿。她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小小的白色纸飞机，满满的，是花了好几个十天才完成的希望。

莫北柒虔诚地闭上双眼，双手相合放于胸前。

——希望莫北柒能和江澜永远在一起。

江澜看着一脸期待的莫北柒，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愁容，嘴角牵强地上扬着不自然的弧度。

如果一开始就在执行一个谎言，那么得来的也一定是谎言。

初夏的风吹着繁茂的树叶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偶尔能听到零星的蝉鸣知了知了地叫着。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昵。

3.

看着想得出神的莫北柒，江雅又是啪啪地使劲拍了两下桌子。

——莫北柒你敢无视我！

莫北柒啊了一声抬起头来，露出妖娆的微笑。

——又怎么了，江，小，姐。

江雅见莫北柒那慵懒的态度、微垂的眼，她的上齿紧压着下齿摩擦起来，发出吱吱的声音。教室里静得出奇，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枫出现在教室外。

电风扇哗哗地飞速转动，配合着江雅咬牙切齿的声音。莫北柒略觉有些不对，视线绕过她看到站在门口的白枫。

——怪不得教室这么静…莫北柒小声地自言自语，江雅低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

——不管你和江澜有什么关系，依他信上所说，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不过，你这个校花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嫁人”啊？

莫北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毫无顾忌地伸出一只手臂向白枫招呼。

——嘿，白枫，你过来，江雅打算让我“嫁”给你呢！

白枫竟微微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您别开玩笑了——全校都知道这届绰号性感女神的校花的追求者中，最优质的也就是白枫了。

可是他偏偏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但对于这方面却有些羞涩。莫北柒笑得没心没肺，看着努力想把自己“推销”出去的好友和略带羞涩的追求者，突然想起江澜霸道地站在她的面前，宣布她是他的。

她似乎能朦朦胧胧地看到江澜双手环抱于胸前，斜倚着门框，邪魅地笑着，笑得诡异，却带着那浓重的熟悉的味道。

你看，你那么小的时候都那么霸道。

只是错觉罢了。由于太过强烈的想念而造成的幻觉。

这个理由不是很矫情吗？

——可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我去想念？

江澜在离开的这几年，每一年都写信给莫北柒。其中一次就被江雅给扣了下来。

莫北柒无所谓地摆摆手，信里无非是讲一些他们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像是去偷东西被人发现，江澜护住莫北柒被打了几藤条；去河边抓鱼，莫北柒笨手笨脚地摔进河里．让江澜扮成女生逗莫北柒开心……莫北柒看着那些一个模式出来的信没有了泪水。

可是江雅却那么严肃地认为江澜会影响莫北柒的“行情”。她从信里看出，江澜和莫北柒以前关系一定很好，她怕莫北柒为了这个不知道现在在哪的家伙放弃了别的追求者。当然，这个追求者特指白枫。然而再后来她对此也就不怎么过问，看到莫北柒收到信的时候眼里都会闪过一丝不忍，她只怂恿莫北柒和白枫在一起不提江澜的任何事。之后每次莫北柒问起她，为什么你一直这么帮白枫说好话的时候，后者犹豫了片刻。

——因为人家真的是对你一往情深啊。

话语里隐藏着的深深的叹息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江雅的目光躲躲闪闪。

——有种，奇怪的感觉。

4.

莫北柒在某个晚上突然失眠，想起了江澜的离去。

莫北柒是恨江澜的，但同时也爱。

哼……还爱着吗？

莫北柒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澜的脸。她走上前去，双手捏着江澜瘦削的肩。

——你说什么？！

不可思议的语气，愤怒的双眸。

江澜降下平常上扬的嘴角，微皱眉，复又重复一遍。

——我说我要离开这里。离开你。

——阿七，对不起。

——其实你一直在骗我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我许下心愿的时候告诉我？

5.

莫北柒在自己生日那天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突然有熟悉的身影在面前晃过。她有些迟疑地伸手拍了拍前面男子的肩。

——何祀前辈？

前面的人回头，看到莫北柒时有些略微的惊讶。

——是阿七啊。

何祀是莫北柒通过江澜才认识的前辈，已有多年不见。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一家咖啡店里，莫北柒随意地搅着自己的中杯冰拿铁，看着里面的冰块静静地消融。

她不知道如何开场，于是便直接了当地问。

——前辈现在和江澜……还有联系吗？

听到此话的何祀一震，他放下杯子抬起头，看着莫北柒神色相当的复杂，他褐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惊愕。

——怎么？你不知道？

莫北柒怔住。

——江澜他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离开了这里，去了D市，目的是治疗脑癌。在你升上初一的那年就去世了。

——可是从初三开始……每学期都有他的信……——估计是找人帮忙吧，笔迹其实也可以理解为因年龄增长而改变。你想想，他的字迹一定有了很大的变动吧？

“与其让你活在为我的死而悲哀的世界，不如让你快点忘记我去找别的人吧。但是我还是无法真的容忍你放下我昵。我是否太过残忍狡猾了些，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来挽回你那仅留的一点点情谊。”

——江澜在三年前就死了啊。

莫北柒在思维混乱中匆匆回到宿合，打开门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玩具熊。莫北柒走过去将其拿了起来，她展开一旁的卡片，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着“七夕快乐”，署名是白枫。莫北柒突然间觉得那潦草的字迹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