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头颅的自白

　　残阳，寒鸦，杂树，湖光。一颗头颅静静地卧在一堆乱草丛中，周围没有血，只是从头颅的眼睛中透出斑斑血色，映红了黑树黄花。

 

　　没有人知道这颗头颅是如何脱离他那身体的，也没有人知道这颗头颅为什么会在这里，就这样静静地卧着。一任落日余晖，一任昏鸦悲啼，静静的，静静的……静静地思考这么多年不算漫长的岁月。

 

　　哦，原来我死了……

 

　　头颅想说话，说不出来，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大大的睁着，没有惊恐，只是不甘。不甘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哦，原来我死了……

 

　　怎么死的呢？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再也活不了啦！唉，生命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别傻了，头都没有了，真的，真的死了。这个世界，我再也不存在啦！

 

　　看看那天，虽然一片昏黄，还有一丝黑光，但我觉得它好美。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认真地欣赏天空了。它用一块圣洁的幕布盖住了大地，让人沉醉，不知所以。那云的形状真是千变万化，仿佛一个个顽皮的小孩。我好想上去和它们捉迷藏，不知道躺上去会不会像在地上看到的那样柔软，那样舒服。说到云，想起了小学时学过萧红的《火烧云》，那描写多生动啊，不就是现在的写照吗？

 

　　还有那树，奇形怪状的树枝多可爱啊！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夏夜乘凉时，仰望天空，看见那高高在上的树枝在夜里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我曾经对着它幻想了好多小故事。小故事是什么内容呢？忘记了，这么多年，许多东西塞进了我大脑，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有趣的经历了。听，好像还有乌鸦在叫。它要吃我了吗？快点走近吧！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乌鸦呢！那黑色的羽毛真像绅士的晚礼服，那小小的眼珠宛如一颗颗小蓝莓，即使我会被它吃入腹中，也总算好于这样曝尸荒野吧！还有时隐时现的蝴蝶，偶尔想起的蛙声，我的头转动不了，不然好想过去和它们打打招呼啊！有多久，多久没有这样子近距离接触小动物了，还是童年，那段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岁月，我多想回到那时候啊！为什么以前活着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么美的云和天呢？没有看到这些可爱又活泼的小生灵呢？那我在看什么呢？看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城市的车水马龙，看夜景的火树银花，现在想想，真的为眼睛太不值了！算了吧，很快，这双眼睛，也不再属于我了！

 

　　哦，原来我死了……让我想想，我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呢？我曾经多想看那本《追忆似水年华》，我喜欢那种怀念的情绪紧紧裹住我，我更喜欢那艺术而带点伤感的标题（像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一看标题，我就想敬而远之。），可是，我看书想快点抓住主要故事情节，于是一直从最薄的书开始看。从《老人与海》《茶馆》看到现在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也没有看到我真正想看的书。一本又一本，堆积起来，仿佛在炫耀自己的知识，实则在展现自己的无知！不能静下心来真正读一本书，又如何看清自己的灵魂和人生？回想一下，连《老子》与《周易》我都是囫囵吞枣，走马观花，我到底在忙什么呢？

 

　　在忙着看完一本书，又可以追影视了。在忙着随便翻翻，又可以逛淘宝了。每天定下来看书的二十分钟，仅仅是个过场秀，你不用内心去贴合书里的灵魂，那么，书也将吝惜传授它的智慧。忙，真的只是一个借口，必须是一个借口！所以，不要敷衍，不要应付吧！

 

　　我又一次想起了小时候，奇怪，为什么老想起小时呢？也许那时没有成人这么多烦恼，没有成人这么多压力，更没有成人这么多借口！那时候，我对书多么狂热啊！可以自己在家一个上午看完《世说新语》，可以在街上边看《文学家的故事》边买东西，可以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红楼梦》……，现在我还是多想有那份狂热与执着，可惜，我就快看不到了。我抛弃了进步的阶梯，等待我的将是坠落的深渊。现在不忙了，不忙了，我想看书！但，现在只剩一颗头颅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月亮的笑容浮现在黑幕中。那颗头颅依然静静地卧在杂草堆里，继续那不平静的思绪。

 

　　天黑了吗？好想看不清周围的事物了。也许我将永远看不到这个世界了！这个世界多美好啊！我还想到处走一走呢！

 

　　都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为什么我还是只去过那么一点地方？我想接触九寨沟那鲜亮可以抚摸你的水，我想看看万里长城闪烁着中国的骄傲东方的文明，我想体验华山的险峻与高不可攀。国外的话，我想站在金字塔前，大叫三声“我来啦！”我想在亚马逊热带雨林里探险一下，看到没见过的庞然大物，赶快落跑，然后兴奋地用喇叭到处广播。我想去富士山抓一把樱花，漫天飞舞，然后在花瓣里睡一觉，看看能不能梦到爱丽丝的那个梦境。我想……太多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地方去成？忙，还是太忙了，现在死了，才发现忙就是一种慢性毒药，可以慢慢残杀你的兴趣你的灵魂。忙，真的忙吗？是心忙还是身忙？是昼忙还是夜忙？是工作需要忙还是家里繁琐忙？归根到底，是借口太忙！

 

　　看看大自然吧，太忙，借口！读读书吧，太忙，借口！旅游一下吧，太忙，借口！一切都是借口，美丽的谎言。你很忙，但可以抽宝贵的时间打游戏打电动，可以刷剧网购聊天交友，可以逛街美容玩手机和电脑，看吧，等你有一天成为一颗头颅，你会发现你的时间有好多，但，都是冥想的时间，再也没有了实践行动的时间。人生如此，岂不可悲？

 

　　不忙了，不忙了，我停下来了。我的身体，我的世界，我的时间都将停下来了，再消逝了。不，我还是很忙，忙着思考，忙着组织思路，我还想多关心一下家人，还想写一部长篇小说，还想参加一些运动比赛，还想养一只狗，还想，更想，最想回到儿童时代！或者活着的时代也行，天，我好像呼吸特别沉重了，眼睛也无比酸涩了，我快消失了，我快看不到这个世界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忙碌，拜拜！

 

　　黑夜真的来临了，杂草堆里一片狼籍，但一颗叶子的露珠却闪着莹莹的光点，即使在不太明朗的月色下，也熠熠生辉。

 

　　郎滔

 

　　1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