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树

“吃了吗，起这么早！”
“还没呢，这不刚起来，去整点柴火先烧火。”
我曾经一度在人们的招呼声中睁开双眼，慵懒地抖动着身上的露珠，似乎也在回应着他们的招呼，很想问问他们今天早上打算吃点啥，什么时候来我这讲说了一遍又一遍但每次听都津津有味的家长里短，但是他们想必也是听不见的。于是我回回头，向东边的阳爷爷打了声招呼。就这样忙碌又闲暇的一天开始了。
忙碌是因为早起打工的人们，在吃完了早饭之后相约一起乘坐着大巴车去到隔壁的镇子上干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活，而在家的老人或者妇女开始收拾屋子，从屋里到厨房，每天都要擦拭一遍，等到九点半左右，各家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于是拿起角落里的小板凳和一袋昨天刚从集市里买的五香瓜子，汇集到我这，开始一段闲暇的时光。这也是我一天当中最喜欢的片段，她们从村东头讲到村西头，瓜子从袋子里变成瓜子皮散落在地上，时不时也会有几个不上学的孩子也加入到她们的队伍当中，但是他们并没有我听的入神，在那些孩子的眼里，仿佛地上的瓜子皮和蚂蚁比她们讲的那些故事更加有吸引力。为了使这样的时光能延长一点，我尽量地替她们遮挡阳光，并在炎热的午间带来一丝凉气。快到晌午，开始散局，各家也都回去准备午饭，一手拿起小板凳一手拎着吃剩的瓜子袋，嘴里还要喊着那些已经转移阵地的熊孩子们回家吃饭。我有些意犹未尽地抖了抖我的树叶，其实那些故事我早已听了很多遍，只是那袋瓜子，每次都是一样的袋子，但里面的瓜子从来没有少过半袋，看她们吃的这么香，真想尝一尝。所以每次我都特意把叶子掉下来几片盖到瓜子袋上，但她们似乎并不懂我的意思。
其他时间我这里也很热闹。吃完午饭后，家里的大人都躺在炕上准备搂一觉，精力旺盛的就属既不上学也不补课的熊孩子了，他们唤上三五个朋友，在我这里玩过家家，看着他们每次为了谁当爸爸，谁当妈妈，谁当孩子而争的急头白脸，最后以“石头，剪刀，布“结束这段纷争。看着他们争吵，我一点也不觉得聒噪，只想让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相比于那些家长里短的故事，我似乎更喜欢这种无厘头的游戏，因为我知道这样的童年他们只有一次。而看惯了那些为了生活奔波无法驻留在我这里的大人，真希望他们可以一直玩下去，而我能做的只是让他们更加凉快一点，惬意一点，要不然他们就要转移阵地了。到了晚上，他们从过家家的游戏变成了追人的游戏，在开始之前说好了规则，可到真正玩起来时，什么规则都让他们抛到脑后，只有欢声笑语萦绕在我的周围，我如痴如醉般地享受这欢愉的时刻。此刻我注意到我右侧的夕阳正在快速地降落，而左侧的他们仍在奔跑，真希望他们能跑的快一点再快点一点，这样在夕阳落山前还可以多跑几圈。可即使这样，时光也在无时无刻地催促着他们，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
而我见证了他们从孩童到上学，再到成年后的奔走他乡，曾经的欢声笑语也不再有了，如今的熊孩子早已把盔甲穿在身上，变成了那个时光催促的大人，不过和他们的父辈不一样，曾经的父辈，早出晚归，但至少我一天能见上两面，而他们这一走便是一年。收拾行囊，告别，出发，动作一气呵成，不得犹豫一点。而就在路口转弯处，回头望，发现我也在凝望着他，此刻的微风化作一缕思念，将我的叶子吹到他的肩上，他也似乎听懂了我的不舍与留恋，将那片叶子取下来，夹到书里，装进行囊，转头走去。这时，一滴露珠顺着我的叶子滴落在地上，但此刻正值中午，哪来的露珠。也许我只是一棵村里普通无常的大树，只不过活得比别人久了些，所以经历的事情也就多了些。从最初的早出晚归，到最后的春出冬归。我自知出去才能看到更广袤的天地，那里有更加高大伟岸的树木，有更加惊心动魄的游戏，有不得不遵守的游戏规则。临走前的那天，我告诉他们我的不舍与留恋，把我身体的一部分留在他们身边，希望他们不要忘记我。但其实我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那就是陪伴与支持。
嘿！
那个曾经在我这乘凉的熊孩子，你听见了吗？
我是村口的那棵大树，还记得吗
有没有在某个午后想起我
我想对你说
你实现了最初的理想吗
找到一个懂你的人了吗
工作还顺利吗
但那些并不是我最想对你说的
而我想对你说
你现在过得好吗
……
原来，你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