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优秀文章：夏织

　　    夏织睁开眼，视线停留在桌角那只沾满粉笔灰的手上，抬起头。
    顾崇确信自己敲击课桌的声音已经准确无误地传入夏织的耳朵了，才继续向前走去，讲他的课文，临了还还转过身来给她一个毫不留情的眼神。
    夏织缩缩脖子，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待顾崇走远，小心地偏过头。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记得喊醒我。”
    “我知道啊，”陈离看上去很委屈，“可是我也迷迷糊糊地想睡了，没注意到他。”
    夏织叹了口气，选择不再责备陈离：“他就那么飘过来，像鬼一样，吓死我了。”她的脸朝着黑板，嘴角小幅度地翕动着，却很不巧又一次对上了顾崇的视线。“……‘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的作者是谁？夏织？”
    夏织只好站起来，低着头，任凭顾崇把她的脸瞪得快开始燃烧了。陈离在一旁哗啦啦地翻书，脸上分明写着“我也不知道”几个大字。
    “好像……”夏织的声音小得听不见，“是李商隐？”
    班级里已经有了笑出来的声音，一定有凌然，夏织懊恼地想。在她面前丢人，是夏织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顾崇像是有发怒，但随即眼神又温和下来。“以后上课注意听，”他摆摆手让她坐下，末了又加上一句，“晚自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一时间连顾崇讲真正的词作者的声音都没让夏织回过神。窗外的阳光很好，初夏的蝉鸣脆生生的。她注视着遍布明亮光斑的讲义，捏起一只被电扇的风卷到纸页上的绿色虫子。
    下课后夏织盯着满黑板的粉笔字发愣。有脚步声传到她的耳边，不用看也知道是陈离。
    “夏织，出去散步吗？”
    “都快高考了你散个什么步。”
    “高考刚要中又没规定高三学生不能散步，”陈离笑了，路出洁白的牙齿，“好了，快走吧，看我打球去。”
    “好吧。”夏织站起身，尽量把刚才的事从脑海里赶出去。
    去操场的的路上夏织就默默地跟在陈离旁边，他的心情看上去倒是不错：“语文课上你怎么说睡就睡啊。”
    “老郑的数学课上我不也睡过很多次么。”
    “那是数学，今天可是语文课，我印象中你在语文课上身子就没歪过，”陈离眨眨眼，“顾老师惹小课代表不高兴了？”
    夏织没有回答。新剪的短发扎得脖子后面很痒，她伸出手去揪发梢，想把他们拽长。
    陈离的脚步停下：“夏织，你真的喜欢我吗？”
    “如果我说不，那你现在身边走着的就是凌然了。”
    陈离哈哈干笑了两声继续向前走，没注意到夏织皱紧了眉头。绿得发亮的树丛把浓厚的阴影投射在陈离好看的侧脸上，天很蓝，一朵云也没有，风又轻又暖。夏织的心里却陡然凉了一下。
    那一丝冷气从心脏蔓延到脑海，到血管，再溢出指尖，然后干干净净地消失了，快得令她怀疑这是不是太过美好的夏天带来的小错觉。
    陈离和同学打球，夏织在远处无聊地看着他抛抛接接，后悔怎么没有带单词表出来背。他在操场上跑了几个来回之后，凌然走了过来。
    她刚洗了头发，柔顺的发丝舒展开，有意无意地泅湿了她的双肩。似乎是无意间注意到了夏织，她用惊讶有非常自然的语调通夏织打招呼：“夏织，真羡慕你剪了头发，这么热的天。”
    “是啊，”夏织换了个姿势站着，闻到凌然的长发上一丝清冽的柑橘香。
    凌然微微一笑，将长发拢到胸前一侧，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妙的装腔作势：“今天你上课睡觉了，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嗯？真是不凑巧，被顾老师发现了，还叫你去办公室……”
    夏织把脸偏过去，不再看她：“你忘了我每天都要去他那里拿作业的。”
    凌然本来想回答点什么，看见陈离抹着汗水走了过来，就朝他点点头，走开了。
    “凌然过来了啊——你们再说什么？”陈离结果夏织递过来的水。
    “没什么，”夏织顿了顿，眯起眼睛，“你不觉得她其实挺漂亮的吗？”
    “再漂亮也不喜欢。”
    “骗人。”
    “真的。”陈离小麦色的皮肤在夕阳下闪着光，“明天是星期天，你不带作业来教室写吗？我可以帮你讲物理题的，”
    夏织注视着凌然渐渐远去的背影，想了想，点点头。凌然学过芭蕾，走路的姿势很漂亮，连难看的校服裙在她身上都可以像花朵一样蓬起。好像是知道她的注视似的，凌然突然回过头，给了瞬间变得不知所措的夏织一个微笑。
    傍晚凉爽的风将凌然的长发吹起。她转过身，走进深红色的晚霞。
    因为今天陪陈离的缘故，去食堂的时间有些晚，每个窗口前都已排成一条长龙。夏织和陈离被进进出出的人挤得散了，好不容易又走到一起，夏织却一个闪身躲在了陈离身后。
    “怎么？”
    夏织没说话。说话也没用，食堂里实在太吵。她超前方努努嘴，陈离立刻发现了和老郑走在一起的顾崇。他们有说有笑的，完全没有注意到陈离，直到他们进了教工区，夏织才重新探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