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隙间，可有碎笔

　　《病隙碎笔》，一本简简单单数十万字的随笔散文集，却将一个时代所囊括，把一个人一生所包含，其意之深，所指之广，令历来学者、大家都叹为观止。平凡的我有幸拜读了这本著作，有感良多。

 

　　于我们，这只是一本可触可感的书，对铁生先生而言，这更是一部记录他一生、承载他对人生感悟的笔记，当他开始写下第一个字时，时代的巨浪完全没在意到这如细沙般的微末，随他任意；但文字的书写渐入佳境之时，人生之窥探者意识到了伟大的即将诞生，携不断之病痛，以难忍之苦难来打击、摧残、击垮这位险路上的行者，而事后的我们才知道，这更是一种锤炼，于烈火后重生的强大；文毕，最后一个句号写完的那一刻，文成传天下，一日为万人师。无所谓宣传，这已是万众瞩目，可惜这里的万众在时间沙漏的颠倒下却发现他们只是后世的来者，虽有心扬其威、颂其名，却无力回天，这个人已经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病痛好似成精了，也有些许的不舍，毕竟这也是陪它度过数十个春秋的老伙计了，它纳闷了，多少的岁月坚持下来都未曾倒下，这才过去多久呀，怎么就……？难言的苦痛，无尽的悲情，化一缕幽魂，于世间百态，且哭且笑且狂哉。

 

　　安详的生命轮回中，阳光从窗外缓缓淌下，在他的须发间，在那孱弱的灵魂跳动里。文字欢快却又迟钝地在纸上前行，他努力书写，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在对抗疼痛，因为他很清楚，时间与生命并不宽容，不像仁慈的阳光，即使这个时候还不忘关照他，不吝阳光于一“废人”，时间与生命之主冷酷得像极地的万年寒冰，虽有暖意临身，却不化不动，不偏不倚地将苦难降临到这个已是悲、哀交集的人儿身上，仿佛这就是他应得的，比后世之盛赞更加令人信服？无人回答，唯有一声浅浅的叹息，回荡在这么高的天与这么厚的地之间。

 

　　他整一整微乱的衣裳，继续执笔鏖战。他不怕文心丢失，唯恐那被病痛折磨良久的灵魂会日渐麻木，所以要更加拼命了，时间仿佛在他身边以加速百倍的状态流逝，一目春生，一目冬灭。纵使千般阻挠，他也毅然前行。他睁开浑浊的双眼，以一种不该属于现在的他的目光度量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成长，如沙漠前行，以津止渴，唯寻绿洲之心在催他前进，纵使重铅灌于双腿，纵使迷蒙障于眼前，不改初衷；生病，一个关乎所有人的命题，铁生先生曾亲口答道，有一回记者问到我的职业，我说是生病，业余写一点东西。这不是调侃，我这48年大约有一半时间用于生病，此病未去彼病又来，成群结队好象都相中我这身体是一处乐园。或许‘铁生’二字暗含了某种意思，至今竟也不死。”毫不避讳地自嘲，方显真人本色；爱情，“即孤立的音符或段落向着那美丽与和谐的皈依，再从美丽与和谐中互相发现：原来一切都是相依相随的。爱情是美好的，倘若是音符间的相互隔离与排拒，美丽与和谐便要被破坏。但上帝的音乐岂容破坏？”死亡？又是一个自带寒意的名词，它不仅代表结束，更是一种宣示，向弱小的人类宣示死神的强大与人类个体的无比渺小，死亡不仅关乎死者，生者同样需要承担，哪怕一份孤单也可能是他们不愿接受的，因为少有人知道，这份孤单是触及灵魂的，会将他们伤得体无完肤。在我看来，一个人的死亡，并不单单是一只早已定好的闹钟响了，更是一枚扔进人群的炸弹，还是那挨得最近的人群，谁也不知道哪一天，“砰”，简简单单的冲击波就炸得我们眼晕目眩，连准备招架的姿势还没摆好就宣布了我们的失败与无能。

 

　　目光所及，是人暂时可见的一切，有多少想说，他便写多少，直至文思枯、才气竭。可伟大之所以伟大，不仅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更在于其无法触及的深度。他观察个体的同时也不忘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他面前的这一片天地，以及这个令他痛与快乐并存的时代。关于残疾，那个时代的残疾，史铁生自己也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人所不能者，即是限制，即是残废。”在此意义之上，残疾是这个时代乃至所有时代的人们与生俱来的，毕竟没有人生而知之。能看到像这样的常人所不能看到的限制，这是智慧的起点，也是智慧启迪的先兆。每一个时代都有所限制，人们要看到这样的限制并付诸行动，努力去改变，由己及人，这个社会便蔚然一新。

 

　　寥寥数十万字，道尽天下，论遍古今，前人或有过之，后世未可知，单于苦难及身如先生，亦能于病隙间付诸于文者，无第二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