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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

作者: 吕佩佩 日期:2016-01-07点击:
  张凯下了大巴车,有一群人在那里等着他。
   站在前面的是个老伯,大概五六十岁光景,佝偻的身形能看出来,平日一定是整天待在农地里的人。他上前一步,堆满皱纹的脸笑看望向张凯:“老师,您来了,大伙儿都在等着你呢。”
   张凯点点头,手里的行李被几个中年人上前接过。
   “村里的路车不好走,只好委屈老师步行了。”那老伯脸上写满歉意:“我是村里的刘书记,天色有些晚,孩子们都在村里盼着您呢”
   张凯被这番客气的话堵的不知如何回答:“别这么客气,以后日子长着呢”
   “是是是。”刘书记应声:“走吧,张老师”
    
   
农村的路的确不好走,前几天下过雨,地上的土都变成了稀泥,几块砖头铺在上面,赶起路来,有些滑稽。
   张凯叹了口气,毕业第一年,就被分配到这小村里支教,吃苦头是少不了了,想想同届毕业同学幸灾乐祸的笑,他心里更是苦闷,大好的年华就要在这小村里耗上一整年,原本的踌躇满志也得缓上一年了。这个来自大城市的小伙子,心里隐隐觉得有些难过。
 
 
   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到了村里,村长推开一间光线昏暗的小屋,张凯探头一望,屋里简单的陈设说得上是寒酸,一张炕,格子被单有些皱巴,能看出来是特地洗过晒过的,屋的西南角有个水缸,上面是被细木棍抵住的纸糊窗户。看到这,张凯心里一沉——果然比想象的还惨。
 
  刘书记小心地问:“老师,你饿了吗?村民们特地准备了吃的招待你”
   “嗯,有点。”张凯赶了那么久的路,着实觉得有些饿的慌。
   刘书记不敢多说话,叫人放下行李,道了别。
   张凯开始收拾行李,心里琢磨着明天和学生见面的场景。
  正想着,木门突然被人扣了三声,外面是个清脆的声音:“张老师,你在吗”
   “嗯,进来吧。”张凯直起腰扭头看着门口。
   一双灰色的布鞋踏了进来,是个年轻的姑娘,端着几个白面馒头进来,姑娘眉清目秀,一个麻花辫垂在绣花的布衣上。
   “张老师,这是晚饭。”姑娘说道。
    张凯看了看馒头,接过道谢:“你是?”
   “我是村里小学的老师,...我叫白荷。”姑娘有些腼腆。
   “那你是教什么的呢?”张凯好奇的问到。
   “语文,英语……可能还有数学。”
   “你教所有课吗?”
   “……村里只有几个老师,有的都离开了,现在学校只有我和校长。”白荷叹气道:“老师少,孩子们勤学,可我也有心无力。”
    “这……”
    突然,屋里奔进一个小不点,约摸着八、九岁的孩子。
    “荷子老师!”孩子大声喊到,一下子扑进瘦弱的白荷怀里。
    白荷惊奇地问:“你怎么不和其他孩子一起吃饭?”
    “荷子老师我等你一起吃。”孩子说道,转身看见张凯,立马鞠了一躬:“张老师好。”
    张凯被孩子的礼貌惊到,原来这村里的孩子居然比城里的多数孩子有教养,忙着回应了声好。
    孩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凯手里的馒头,看的张凯有些奇怪,便问:“你想吃吗?”
    “白面馒头好吃吗?”孩子兴奋的问。
    “怎么,你没吃过?”张凯问。
    白荷支吾着说:“我们哪有钱给孩子吃白面馒头...这孩子叫永明,父母都走了,留下他一个。这些年都是我在照顾他,是个苦命的孩子。”说到这,白荷黑亮的双眸泛着光,“这馒头是百家面。大伙都是凑出来的,怕你吃不下那粗粮黄面。之前自愿来的老师都受不了这村落的条件,没过多久就走了,大伙盼星星,盼月亮才把你盼来。都怕你住不好吃不惯。”
     张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他怎能安心的吃下村里乡亲们凑出来的百家面!他拉过永明的小手把馒头塞进去:“我不饿,给孩子吃。孩子比大人重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白荷望着张凯,欣喜地笑了:“张老师,您真是个好人!只是这馒头永明不能……”
    “拿去吃,以后大家吃什么我吃什么,”张凯不知被什么力量给推着,用他自己从未说过的语气说道。
    白荷看看他,站在那里温柔的笑:“好。”
 
 
     第二天起床,屋外打好的两桶水提醒着张凯,有一群孩子在等他上课——这两桶水,一定是孩子打来的,大人们早上都要干农活的。
    空手到教室——水泥地、纸窗户,几张破凳子和石凳撑着的木板就是孩子们上课的地方。白荷带着张凯走进教室,孩子们早就坐好等着了。
   荷子向孩子们介绍着新老师,孩子们脸上尽是按捺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经过几节课的相处,张凯内心这群孩子所感动,孩子们好学而有礼貌,没有城里孩子身上的浮躁,有的只是朴实善良和单纯,懂得体贴关爱。
   他在心里决定好好的度过这一年,把知识交给每个孩子。
   每节课,孩子们都积极地配合张凯上课,张凯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艰苦,但孩子们的笑脸总是能舒缓他一切的疲劳,他原本的担心害怕,难过和不甘心都在与白荷和孩子的相处中不见了踪影。
 
   就这样,他和白荷守在这村里的小学,每天是劳累而充实的工作。除了上课,他们还负责给孩子烧饭、铺床,给孩子们生活上的照顾。渐渐的,张凯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无论是什么事情,总是有荷子在他身边支持他。
    永明过生日的时候,张凯学着用黄面做个简单的蛋糕,点上蜡烛,唱着生日快乐歌,给永明庆生,而让张凯感到幸福的,是孩子们的笑声,和荷子光中摇曳的笑脸。
     
   村里孩子的衣服破了,都是荷子老师补,张凯的衣服破了,自然也是。
   张凯总是笑嘻嘻的抱着衣服找荷子补,坐在她身旁看着她一针一针的缝。
    “怎么最近你的衣服总是破洞?”荷子接过衣服疑惑地望着他:“要知道,永明那孩子都没那么爱糟蹋衣服呢。”
    张凯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你多缝缝呗。”
    荷子不知道,她缝衣服的时候,张凯总觉得满屋子都流动着温柔的水。
 
 
孩子们总是要哄着睡,张凯坐在门槛上,看着荷子哄孩子睡,初夏的风一直吹着。张凯是个急性子,会偶尔踱着步,再偷偷盯向荷子温柔的神情,她突然放慢的动作僵在那,“怎么了?”张凯问。“嘘。”她小心地吐着气息说:“都睡着了。”
 张凯便进屋吹灭了蜡烛,再踮着脚走出门。
每天晚上都是张凯送荷子回家,荷子只有奶奶在家,无论多晚,荷子家的灯都是亮的,是她的奶奶盼着她回来。
夜里的村子是很黑的,月光只够照亮家家户户的烟囱。乡下到底是乡下,多数日子里星星都是亮满天,不用担心月亮不够明亮。
张凯走在荷子身边,晚风送来属于荷子的清香,张凯每天都盼着路能再长些,步伐再慢些,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一年以后,就要回去了吗?”荷子问。
张凯沉默了一会,说:“大概是吧,我的家人也在等我回去。”
“以后不回来了吗?
    “大概…是吧。”张凯心中不知何滋味:“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去哪?”
“去城里,去和我在城里工作。”
荷子摇了摇头:“不行的,我走了孩子怎么办?”
张凯被问住了,他早知道白荷是离不开这是的,但她能离得开他啊。
张凯苦笑一声,“我知道的,……那我走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这个单纯朴实的农村姑娘一下子支吾地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好久,晚风还在吹,树叶沙沙作响,密密麻麻地敲打在两个人的心上。
张凯似乎还是听到了那碎在风中的回答——“会。”
 
每天张凯都会看着荷子瘦小的身形在教室里给孩子上课,远远的也能听到她温柔的声音。时间再也不难熬,现在他每天睁开眼,都在期待和荷子的相处,总是变着法地和荷子说早安。荷子总是被他稀里糊涂的动作和语言逗乐。黑珍珠似的眼珠眯成一条缝,细细的眉弯成月牙,一边笑一边佯装责怪,倒也拿张凯没个法子。
一旦沉溺于这种日子,反而过得越快。
 
 
一转眼,一年期满,按政策,张凯该回去了,学校会有新的老师来教书。
来时张凯带来不少东西,回去时,他什么都不想带,有什么都想带走,这里有他放不下的人,还有他舍不得的孩子,但家里人的思念与催促让他不得不走,张凯的父母也是着实想他了,早就盼着他回去呢。这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没有来时的青涩,他在这里学会了体贴别人学会了照顾孩子。渐渐的,他变得稳重了些,少了些戾气,多了份担当。
孩子们不停地揉眼睛,有的已经哭出声,“张老师,张老师。”地叫着。张凯在大巴车下被团团围住,手里提着一整袋大伙送他的礼物。荷子站在刘书记旁边,黑色的眸子闪着光。
两人一时间忘了说话。
张凯拉过荷子的手,低沉的嗓子坚定的说道。“我会来找你的。”
荷子莞尔:“那我在这里等你。”
 
 
飞扬的尘土在小路上翻滚,荷子觉得生活中多了一份空白,车上的张凯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的更加颠簸……也更加漫长……
 
和家人短暂的相聚后,张凯的母亲就开始寻姑娘和张凯相亲,张凯执意要回去找荷子,却被父亲的一句:“回去找那个农村的女人就别认我这个爸!”给彻底堵死。
他们的相聚,一拖再拖,遥遥无期。
 
 
工作机会是学校给的,张凯挑了个离他念想的村子最近的地方教书。日子过得极其缓慢。他原本想去的地方却被来自父母学校的压力下成了远隔千山万水无法企及之地。
日复一日的耽搁,荷子的音容笑貌在张凯的心中渐渐褪色。每天授课之余,一想起,张凯便是一阵叹息,世间万事不如人愿。
在父母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学校生活的折磨之下。这个瘦弱的青年变得不苟言笑,整日脸上都写满了心事。在诸方撮合下,离开村子两年后,张凯终于还是和学校一位教历史的女老师结婚了。
张凯终究是不能回去,兑现当初的诺言了。
 
 
七年后,张凯已是西装革履的教导主任,在市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张凯的儿子也四岁半了,天资聪颖,五官里能看出他母亲算是个清秀温柔的女人。张凯和妻子的关系很好,对妻子有求必应。这几年来,他努力做好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丈夫,体贴、温柔,早已没有年轻时的激情。有的是沉稳与淡泊。
可惜的是晚风中再无属于荷子的气味,依偎在他身边的,是他深爱的妻子和儿子。即使是他无可奈何,他终是辜负了别人。
市里常开交流会,张凯作为指导老师,每每都会受邀参加。今年的交流会,请了整个省的小学校长作讲评,这会约摸着怕是要开上几个小时。张凯坐在第一排,低着头,佯装做记录。原以为着回忆像往常一样,漫长而又无聊。但这次不同——一个声音打破了张凯心底的平静。
   “我是来自xx村小学的校长,我叫白荷。”一个声音划过,仿佛一阵风吹来,让张凯猛地从沉思中惊醒,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台上的女人。
  是她,她,是当年腼腆的姑娘荷子,嗯,她变了,张凯清楚地看见她右手无名上指戴的婚戒,她细碎的刘海早已不在,白嫩的面颊光彩照人,神采奕奕,但荷子已经不是当年的荷子了。
  荷子也看到了张凯,向他点了点头,笑了笑,若无其事的继续做着讲评交流。
  张凯已经听不见她的话,看不见她的模样,张凯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愧疚与难过在他心底翻涌。——那是他当年的心上人啊,那是他拖了这么多年的包袱。草草离席,张凯猛地吸了几口凉气——提醒自己不能再这样把往事拖进坟墓了。他得做些什么。

  他穿过人群来到后台,他要找一个瘦弱穿藕色大衣的女人——他不敢面对的人。那人就在栏杆处靠窗而立。
  “荷子!”张凯急忙喊道。
  荷子转身,平静的看着他仿佛知道他的到来。
 “好久不见。”白荷笑着说,其实来到这之前,她就知道他们注定相遇了。
 张凯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低下眸子不知如何回应,只得点了点头。
  荷子看向他:“你过得怎么样?”
 “好,”张凯说:“挺好的....”
  荷子笑了一声:“不必如此尴尬,我们也算是旧友。”
 张凯顿了一顿,说:“荷子,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荷子认真的说:“我如今已经嫁人了,我过得很好。”
 “可是当年....我没能去找你!”
 “当年是当年,你没有对不起我。.....当年你对我承诺时一定是觉得自己能实现,后来无可奈何放弃时也一定是走投无路,至少我们彼此真诚过,你们没能来找我,我不怪你,我没有等你,你也不要怪我啊。”荷子缓缓的说着,“现在村里的情况好多了,4年前,我结婚了,现在一切都好,你千万别给自己添堵了,放下吧。”
  张凯身形颤抖,带着鼻音说:“谢谢,希望你以后也都好。”
  荷子释怀地笑笑,拎着包,转身下楼。
 

     回家的路上,张凯坐在公交车床边,他感到了前所未有过的轻松,他觉得来来往往的人们是这么的可爱昏暗的灯光照着每个行人柔和的脸。多么美好的夜晚,多么难得的惬意。他竟从未留意过,心满意足地坐在窗边傻笑。
    他下了车,拎着公文包,包里是明天备好的课本。他抬头看着天,繁星点点,晚风阵阵,他家的灯亮着,他笑了。
  他知道,楼上有人,正等着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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