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岛之梦·第九章

　　路依凡穿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群。走过一条有一条街。她太饿了。饥肠辘辘。急于找到一家餐馆来安放自己。她不爱吃西餐。无论到哪儿，中餐都是她不变的爱好。她尤其喜爱川菜。在盛德的时候她就听说，中餐馆如今已经遍布全美，受到包括本地人、欧裔美国人以及犹太人的热烈追捧。可当她真正逛了附近的几条街后才大呼上当受骗，不知是旅馆位置太过偏僻还是国内媒体夸大渲染的缘故。方圆几百米内，居然不见一家中餐厅。她越走越累就越是相信国内的媒体极不可靠。以至于累的气喘吁吁不得不蹲下来休息。这个时候，她却无意间瞥见了马路对面的一家中餐馆。透过玻璃向内望去。白色枝形吊灯。深褐色的布景。客人稀疏。餐厅中央摆着一棵枝干招展的假树，遍体褐色，乍一看活像中世纪身形柔媚的舞女。路依凡差点儿喜极而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穿过华灯笼罩下的马路，跑向那家餐馆。她想起一个世纪前的清朝人。或许也是以同样试探的心情，来到这片自由的大陆。开起北美大陆上最初的中餐馆。可惜那时候中餐的地位与现在无法相比。那个时代中国人在美国的地位也很低。曾有美国一家杂志的某一个版面中刊出了一个清朝人吞吃一只老鼠的图片。图片下方用一行英文写着，他们必须滚蛋！这张图片除了寄寓消灭泛滥成灾的老鼠的愿望外，显然，也表达了一种对中国人的鄙视与驱逐的愿望。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被清教徒们鄙视的花样繁多的中餐样式成了今日欧美人饮食的新宠。路依凡进了那家餐厅。有几个扮相时髦的老外从某一个靠墙的位置看向她。大多数顾客还是当地华人。熟悉的肤色。熟悉的面孔。只是可能由于受到欧美人一丝不苟精神的影响，大多数人穿着赛璐珞西装，系着五颜六色的领带，相比国内一些赤裸上身、穿着花色短裤、脱掉鞋吃饭的东北大老爷们，衣着还算严谨。路依凡随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随之而来的便是面带微笑的华人女服务员，是一位梳着小辫、大眼睛单眼皮的年轻姑娘，穿着一条蓝色褶皱连衣裙，好像刚刚参加完婚礼的新娘。这位跟她年龄差不了多少的姑娘应该可以称之为姐姐，抱着一本厚厚的菜单。写满英文的菜单——不知那些中国菜在这里被翻译成什么——温柔大方地对她说：

 

　　Welcometothemissing-islandrestaurant。MayItakeyourorder？

 

　　一言一辞中夹杂着浓厚的江南口音。一听就知道是新近的移民。

 

　　你好。

 

　　路依凡用中文试探道。

 

　　一听她会说中文，对方先是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旋即高兴地笑起来，亲切地问道：你也会说中文？

 

　　嗯。路依凡微笑着点点头。肚子却已经饿得不行了。咕咕直叫不说，那都是一个小时前的事儿了，现在感觉肚子里的胃酸都开始倒流了，一股一股，从嗓子眼里漫灌回来。

 

　　路依凡难受地咽了口吐沫。“我可以马上点菜吗？”虽然面前站着这么一位美丽的华人姑娘。俗话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同是一家人，四海皆兄弟。她真的很想请她坐下来跟她好好地促膝长谈一番。但迫于肚子太饿的实情，她不得不马上招呼她点菜。

 

　　“当然啦。妹妹，想吃什么？”

 

　　路依凡迟疑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都有什么菜？”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那个菜单。

 

　　她这才想起把菜单递给她。路依凡接过菜单如狼似虎地翻阅起来。她看不太懂英文菜名，不过根据图片她大体也能猜得出来：从第一页开始，香辣仔鸡、香辣大虾、太安鱼、卤猪脚、回锅肉、爆炒猪肝、水煮肉片、鱼香茄子、大盘鸡……突然，一个陌生的图片映入眼帘。图片上显示着一锅杂烩菜，有海参、鱿鱼、腐竹、鱼丸……搭配在一起。路依凡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下面的菜名，李鸿章杂烩！还有这种菜？不问不知道。原来，晚清卖国政府的大外交官李鸿章，虽然在国内名声不好，在国外也算个半红不火的中国名人了。一联想到中国历史上的名人，除了孔子之外，好多外国人可能就会想到李鸿章。当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这道菜，在白人顾客当中也是颇受欢迎。路依凡下定决心点了这道菜。她就喜欢这种新奇的玩意，虽然预估这道菜可能并不完全符合她的口味。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蛮奇葩的菜名，有些听起来甚至都不像是中国本地的菜名。像什么左宗棠鸡啊、牛柳爆炒西兰花啊、幸运饼干啊……真是让路依凡打开眼界。她又点了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碗面，觉得够自己吃了。然后便如释重负地躺在粉红色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