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宣传单
作者: 戕 来源:新概念作文网 日期:2017-12-12点击:
深蓝色的宣传单摆在我面前的还是那张宣传单,从一纸幽蓝到灰白相间,从光滑平整到折痕纵横,从生动的音容笑貌到荒野窀穸般的沉寂……不知不觉,我的手心竟多出来一块块交织叠加的碎纸片,被五枚指尖紧紧地攥着。“啪”、"啪"、"啪"。大梦初醒,冰冷的玻璃杯中溅起几株纷乱而带着温热的水花。霎时,我的世界一片兵荒马乱。
一、
记忆中的初中生活,每天晚自习下课后,已是万家灯火将息时。一四年初夏的一天,我刚走出校门,纷纷扬扬的宣传单便似鹅毛大雪般从天而降,我双手捧着它们,正想到附近找一个垃圾桶把它们全都扔掉,“学妹,把这张也收下吧。”“好,好。”我尴尬地笑了笑,把它们塞进书包狂奔回家。“呦,今年想通要报班了。”“没有。”说完,我一声不响的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尽管桌子上还摆着几盘看似丰盛的饭菜,可我和妈的关系仿佛永远就这么淡漠。我把书包里的宣传单一张张拿出来铺在书桌上,在节能灯的照射下,一张深蓝色的宣传单格外夺人眼目,我将它拿起来,看见六名刚从重点高中毕业的学长的名字把宣传单劈成六个板块,并用白色的楷体文写成简介,就像是一个个清秀明朗的少年,在我面前赫然醒目;我们的授课老师不是唠里唠叨的中年妇女,不是不拘一格的老教师,而是他们,风华正茂的年华。“叶凝,你收到一张深蓝色的宣传单了么?”是幻声给我打来的电话,他是我平日里关系不错的一个异性朋友。“嗯,当然收到喽。”“不如报名?”“表示赞成。”到教室的那一刻,我们都愣住了,怎么初三班带上我们六个才仅仅二十人,但我们很快便释然了。人少,跟学霸学长交流的机会岂不更多,我暗喜。之前曾在网上看到过他们在乐裕KTV聚餐时的照片,几名学长可谓千姿百态,唯有一个人却很特别,他身披黑色的外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般,坐在沙发的一角拼魔方,他轮廓深沉,眉眼深邃,腹有故事。总之,他深深吸引着我。或许是因为我数理化不好,所以我总是更容易仰慕那些理科极好的人。但先前那个身披黑色外套的学长应该不会教我们班,我又灰心起来。午后的天空竟然没有了骄阳,显得格外澄澈,空气也清爽起来,并下起了蒙蒙细雨。猝不及防间,一个清瘦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这间教室,自此,他成了我们的数学老师。听人说,他叫东笙。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投入地听讲,我钦羡他娴熟的答题技巧,亦被他认真的眉眼所打动,细雨敲窗,他的音容笑貌,凝结在这一刻,如此生动。下课后,另一位学长走进来用多媒体点播了一首贾斯丁·比伯的歌曲,班级的氛围一下子热闹起来。“听说EXO出新专辑了”“陈奕迅的歌才是最棒的,好么?……”“老师,你的偶像是谁?”“爱因斯坦。”整间教室瞬间定格了,几秒钟后又沸腾起来,一边调侃“真的假的”一边又被他执着的瞳孔所折服。当他拿到北京航空航天学院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班上二十个人都凑到一起围观、赞叹。他只是很冷静得翻看一遍,再合起,用档案袋封住,继续盘算手心里的围棋。我真替他高兴,可神经发出的第一冲动却是拿起自制的日历:还好,他暂且还不会走。随即却又忧伤起来,不得已地在日历上勾画一笔,离暑假班结束的那一天,又近了一步。7月7号那天,日历上仅剩一个空格子没有被勾画,他一如既往的来给我们上数学课。离下课的最后几分钟,他问“还记得我第一节上课时给你们说的话么?”“理科是门很有意思的学科,要想学好,就要先培养对他的兴趣。”言毕,教师鸦雀无声,大概只有我能把他于一个月前的今天所说的话准确地叙述下来。“嗯,对。”他回答的依旧干脆,看不出悲喜。“学长,那你毕业以后干什么呀?”后排角落里的一个声音传来。“回来教你们呗”我们都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开玩笑,当然,我们都清楚,这仅仅是玩笑。“新梦想”暑假班结束的那个晚上,我在QQ上给他留言:"——学长,再见。"他回:“有时不必再见,回忆即好。”我的确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在当时,我却真的痛彻心扉,一直把自己的头颅深藏胸口处,凝噎不止。他说他喜欢下围棋,他说他敬仰爱因斯坦,他说他向往航空航天……——同样的寻常布衣家,他是卓众,我是世俗。望向一个月间每每上补习班必经的道路,虽已黄昏,依旧车水马龙,只是少了几分喧哗,多了几分缄默,仿佛这世间都明白,所有美好,既然开始,终要落幕。之后的那几天,每想起可能不再见的他,我总是一味的消极,一味的低迷。在带有丝丝凉意的夜晚,我和朋友走在灯火通明的天桥上,于霓虹灯下,身影摇摇欲坠。“海鸥,是上帝的裤衩”“鱼虾,是上帝的头发”“……尽兴……”“……哈哈哈……”两个人左手抱着酒瓶子,右手扶着栏杆,把栏杆拍遍,何其疯癫。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家的,只深刻的记得手机上二十个未接电话,都是幻声打的。临近九月的时候,街上每家店都在忙着促销文具,看见店铺里和我一样年纪的学生讨价还价时的娇嗔,看见和东笙一样年纪的学生购买旅行箱时满怀期待的眼神,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东笙,此刻是不是正在匆忙地预定着去北方的车票?……他走了,我也该好好准备了。七月流火之时,为了考入他的母校,寻觅他曾涉足过的道路,我暗下决心埋头读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寒假。化学补习班下课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钟,广场是我之后的归宿。夜晚的世纪广场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丝毫没有意兴阑珊之情。每当这时,我总是把厚厚的棉袄脱下来,搭在健身器材上,打起精神鼓足劲儿,绕着广场外围酣畅淋漓地奔跑……“——诶,路边那女孩儿,约不?"不知哪个声音透过冰冷的空气闯入我的耳膜,此时的我已经汗流浃背,双腿发软,脊椎麻凉,骨骼无力。可我却逞强地加快了速度,我清楚,要想追寻东笙,就要忍住,坚持住。可是,东笙……渐渐地,我的双腿竟不听使唤的跪倒在地上,上身也瘫卧下来,耳朵里都是凛冽的风雨声。滚烫的泪珠滑过脸颊落到地上,看什么都模模糊糊……"——诶,你没事吧?"我浑浑噩噩地站起来,一摇一晃的朝家的方向走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有一排排昏黄的路灯,还在执着地为浪子送行。
二、
都说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在一切的一切都过去后,一五年的暑假,我终于拿到了那所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走在校园的小路上,不时传来浓郁的花草香味,纸墨气息,孔子像和老子像矗立在校园的东西两个区域,中间一栋风格别致的"静思楼"把它们劈开,于远方眺望,庄严肃穆,当真是如跂斯翼,如矢斯棘。想到东笙曾是这诺大教学楼的一名学子,我的心情不免舒畅起来,仿佛我与他的距离又近了一步。校园生活节奏紧张,束缚,压抑,煎熬,一周一大考一排名……渐渐地,条条框框的规矩已经让我当初那颗炽热的心濒临冻结,成绩亦一落千丈。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现在是越发高冷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连当一个学生的好的资本都没有。喜欢的,可遇而不可求;不喜欢的,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妈也一遍遍地在问我:“选理,你后悔过没有?”这一年,我只觉得呼吸带痛。逐渐,我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于是我总是把自己变得透明,透明的犹如一息风,一闪而逝。当耳畔再想起妈的那句问话,我就抬头看那素净的澄澈的一往无边际的蓝天,煞时所有心事都化作一缕孤烟直奔天际。盛夏的一天,临下课还有十五分钟之时,化学老师突然走进来要我们准备化学课本,因为要讲新课,没有的话必须到外班去借,若上课还没有的话就撵出教室。于是,我们班前前后后二十多个人都拖着昏睡的头颅跑了出去。我也到隔壁班去找一个曾经关系还不错的朋友,谁知她只是木纳得瞟了我一眼,随即又把课本递给我身旁那个女生,从始到终,一言不发。我定定地愣在那里,只觉得四周一片阒静,空气分外沉寂;我转过身,独自空着手回到教室。上课时,化学老师让我站在后墙角,一种莫大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我强忍着眼泪不让泪珠滴落下来,怪我平时不懂得迎合,还是怪我不能够把过去放下……晚自习,班主任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她是一位刚大学毕业的女老师。当时和我说了许多心里话,并把桌子上的那杯温热的糯米粥递给了我,她跟我说,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她就在这里当助教,在北京上完大学后,因为家在这里,就毅然决定回来教我们……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聊到了十点钟,正值回寝室的时候。我说:“老师,我该走了。”在拐角处,我回头看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老师伸一个懒腰继续伏案工作,这时,我又想起东笙的那句话:“回来教你们呗”。是不可能实现了吧。此后的我释然了许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谁都无法限制。我也渐渐明朗起来,很快便融入了新的班级中,彼此接纳,互相调侃。更令我喜悦的是,幻声也来到了我们班,时隔三年,他好像多了几分大男孩般的羞涩,对我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有一次上物理课正在讲电路之时,老师突然从讲台上走下来,到一张课桌前抓起一张纸条说:“我最鄙视上课不认真听讲的学生。”缓了两秒钟,又道:"我们班这位同学还会作诗,来,我给大家念念: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权!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负我人!”“哈,我看是:有朝一日权在手,吓得张老师直发抖!”(物理老师姓张)说罢,我们全班人忍不住都笑了,不经意间,我看见幻声朝我这个方向瞟了一眼,窃笑起来,脸微微泛红。
三、
一七年暑假的一天,妈走到我身边,第一次和我商量:“出去走走看看吧。”于是我和另一个朋友背起行囊随团开始旅游,临走时,妈给了我四千块钱,又再三叮嘱:“要照顾好自己。”我一边连声应和,一边迫不及待地登上大巴。进京的时候,已经夜幕十分,我想要透过深蓝色的窗户看这美丽的北方不夜城,却看到了深不可测的天空中只有几颗繁星点缀。当司机办理进京手续的那一刻,我幡然醒悟:这是东笙在的城市,此时此刻的我到了。我的心脏像是压抑了三年的悸动,突然复苏起来,不时地跳动、跳动……第二天下午,导游带我们到中国航空博物馆参观,军迷朋友带着我一路奔跑,途径许多架承载着如许烟波岁月的战机,身披灿烂历史的战机,诉说革命征程的战机……一架身红翅白的无人侦察机吸引了我,它的简介中这样叙述:"无侦-5型无人机(英文:BUAADR-5,代号:WZ-5),是中国北京航空航天于1969年开始研制的高空无人驾驶侦察机……“我一下子激动起来,跟旁边的朋友说:“胡杨你看,这是东笙学长所在的那个学校研发出来的战机……这是东笙学长……”说着说着,我却停止了……有人说,海上月是天上月,心上人是陌路人,岂不恰似他和我?胡杨还在一遍遍背着:“无侦—5,翼展9。764米,机长8。9717米,机高2。1845米,机翼面积10。624平方米……”
在进入八达岭的停车场时,炽热的阳光已撕破暗藏一团灼热的胸膛,向世人挥洒着它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我的脑海早已被乳白色的布丁所吞噬。
“阿姨,这布丁怎么卖?"
“五块钱一个”
糟了……我用两根潮湿的手指反复蹉捻着口袋里仅存着的三张一元纸币,一时窘迫至极。
贝克莱说,存在即被感知;此时此刻,我真想从这里消失。
“诶,你到底买么?”
“买,我们当然要买。”
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个清瘦的身影递过去一张十元纸币;在他把布丁拿给我的那一刻,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东笙。
“学长,你、你们也放假了……”
“嗯,我们出来做社会实践。”
我已经记不清是我是怎样和他一起走出广场的,只知道当时心底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发问,想去关心。直到无意间看见了他口袋里那个精致的淡蓝色的信筏,顿时竟失了所有言语。
“——学长,再见。”
在大巴车路过北航的那一刻,我的心底竟然突然间对这个城市产生了莫大的留恋,泪也忍不住往下滴落,我的脑海里一遍遍的回放着这三年我为他而写的日记,几何执着却不敌一张附着照片的蓝色明信片。此时此刻的我除了廉价的卡布奇诺,什么都没有……我是北京最穷酸的过客,可我却最不舍得。
原来十四岁到十七岁的青春,只是从南方到北方的距离。
开学时,空气已经有了秋天所独有的透彻的寒意,晚自习时,窗外的大雨下得淅淅沥沥,我披起大衣,在栏杆旁定定地立在那里,任凭五光十色的闪电在夜色中纵横劈历。
“闪电好看么?"
“还好。”
“为什么不先看看我是谁?”
“该来的总会来,你是谁跟我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我来母校看看……”“母校……东笙……”冥冥中,当年那张深蓝色的宣传单仿佛又呈现在了我眼前,耳畔回响起当年他递给我宣传单时的那句“学妹……”;在风起雨落间,我想要伸手去触碰它们,却是那样遥远,那般脆弱……“还缺课本么?”“已经不缺了。”“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该走了。”“——学长,再见。”言毕,我竟失声笑了起来,继而再讲不出一句道别的话。在长廊拐角处,不经意间,我看见幻声单腿屈起背靠墙上,呆呆地望向我们的这个方向,一如三年前的那天我望着东笙远走时的嗔痴与无力……
青春是一只坠落悬崖的孤雏,看遍了人间景色。
何其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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