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沉书远

　　楔子

 

　　《Heartbeats》那熟悉的前奏响起。

 

　　“喂”“喂，快递，学校南门，天桥下。”电话那头的嘈杂声好像要刺穿耳膜一般，而主要的声音却被完全隔离。“喂，喂…在哪？”耳边响起的却是嘟嘟挂断的声音。好像是说南门？奇怪，如今学校快递基本都聚集在北门外一条街呀，窄窄的街道汇集了各个快递，水果摊，小吃摊，水泄不通。这个快递却在南门，好吧，不管了，去看看吧。我疾步赶到遥远的南门，然而天桥下空旷的视野让我不免有些疑惑。大概听错了吧，我往前走了几步，便折返回校。然而几秒钟后，手机铃声在此响起“南门，南门，快来。”“我去了呀，没看见你。”“就在南门。”“哦，好。”我随即又返回原地，只是哪里有踪影呢。我生气的再次拨通了电话，二十秒，三十秒，我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十五，算了，先去上课吧。随手摁掉了通话。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

 

　　将近二十年了，我遇到过许多人，爱我的人，我爱的人，好人，坏人，可爱的人，矫情的人。我内存有限，也记得许多，也忘了许多。只是亲爱的你们，我们好久不见。

 

　　1。这个重组的班级，我不喜欢

 

　　三十九班，我看了看站在教室门口的班主任，男，大头，小嘴并无意间微微向上撅起，整个人软塌塌的。隐藏已久的我早已学会了怎样掩埋自己的感情，心里笑开了花整张脸却高冷的令人触不可及。

 

　　一低头，默默踏入了这个高一下学期重组的全校文科实验班。

 

　　然而，我并不喜欢。大家互不相识，好学生聚集的地方总是给人一种压抑到窒息的感觉。同学已经基本到齐了，我面无表情的走到最后，寻到一个空位，做了下来，环顾四周，大家的姿势很一致头向前倾，盯着面前的书本，微弱的嘈杂声。我自己是傲娇的人，奇怪的是，我讨厌很多傲娇的人聚在一起的感觉。这个学校精挑细选出的好学生组成的班级，我真的不喜欢。

 

　　2。导学案是什么，可以吃吗

 

　　什么是导学案？毕业一年后的我回到母校看着走廊里花里胡哨的墙壁突然有了答案。导学案呀，就是把教室外面雪白的墙壁抹得像进入幼儿园一样，上课时坐的像农村谁家结婚吃大锅饭一样，好好的一个班分为七组八组。你知道吗，起很大作用的便是每组的组长了，而我，是文轩六组的组长。

 

　　“嗯…这儿没人吧。”“没。”我们四个就这样完全巧合，毫无预兆，浑浑噩噩的组成了一组。

 

　　“我不想当组长，你们趁早把我换掉，不然以后你们也会后悔的”在我成为六组的组长后这样说到。“关键……你不当，我们也不想当呀。”呵呵，当时还没有这个流行语然而我的心情真的和这个太相符。“我去…你就不能说因为我成绩好，表现优秀才选我的吗。情商也太低了，装装都不会呀。”我怒视着左上角那个男生，真想大喝一声“滚”呀，然而我是最会伪装的那一个呀，我忍住气踢开板凳起身奔向门外。所谓奔向门外其实就一种选择，那就是以一种更快的，让别人觉得气势汹汹的抵达厕所。然后，在厕所闻够了臭味便会装作淡定地缓慢走出来，最好脸上还带有泪痕的跨入教室，在三双齐刷刷的目光下更不能放下架子，似乎还有些生气似乎大人有大量一样原谅他们，总之是自己很满意的方式入座。“那……你实在不开心就我当组长吧。”我抬眼瞥了一下右上角的男生。“别说了，这组长，我还当定了。”你知道吗，说过后的我顿时就后悔莫及。口是心非总是在我这里得到最好的阐释。我高傲的抬起头，就以为真的海拔高了一样。“好了好了，清，你别勉强，不想当就换吧。”秋似乎看透我了，想给我一个台阶下。然而我这步子似有千斤重，总也不肯迈出呀。其实你知道吗，现在的我真佩服当时的自己，从不考虑前提，不考虑结果，只沉醉经过，而这样的我似乎比现在勇敢和无畏。

 

　　“请各小组的组长上来写下自己小组的组号。”所谓组号就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一般的立志口号。像这样的东西，我们都不擅长。思考了半天的四个人并没有什么结果，我讪讪地走到黑板上，愣在那里，手中的粉笔被手指摩擦得簌簌落着雪白的粉末。“花儿的翅膀，只有死亡，才能飞翔。”脑中闪过这样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话，实在是我能从内存中搜索到的最立志的句子了。这种话一般都是说给别人看，对自己却毫无灵魂，没过多久，这句话就消失在我们平平淡淡的日子里了。

 

　　时间真的是最好的东西，所有自己觉得丢人不要脸的任何事情都会淡化到最小，以致自己完全遗忘，当然也只是自己遗忘。

 

　　“哎，你们知道，梦沉书远是什么意思吗。”“梦沉疏远？哪里的呀。”“就是周邦彦的一首词里的。”“我看看，哦想起来了，原来看到过这首诗，‘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大概就是说大家分开很久了，梦中都很难相见更不要说书信来往了。”我落在书本上目光随意抬起，停在左上方那张好看的脸上。

 

　　我们分开才一年多呀，怎么真的就梦沉书远了呢？

 

　　点秋水婉回旋绘丹青，猛提笔窜霄汉浩天惊。你们还记得吗？

 

　　3。运动会什么的最好了，因为…可以放假

 

　　运动会什么的最好了，并不是因为可以参加什么项目，而是可以放假。没有学业任务的时光总是最好的，比起平时紧张的气氛，这样的情景下同学之间的感情似乎非常和谐。

 

　　“清，别转了，快下来吧。我们去看比赛。”“……不是我不想下来呀，你这车子太高了，我不知道怎么下呀。”“你等着，我去帮你扶着”“停停停，你别过来，我自己下。”看着秋渐渐靠近的身影，我紧张的立即按下车闸，不经思考地探出左脚，努力让它触到地面。“哦，ok了，走吧。”

 

　　我和秋去车棚放好了自行车，然后赶到大操场。“男子三千米做准备，请让出跑道。”广播在嘈杂的操场上空飘来。“哎，他不就是跑三千米的吗。”对呀，我们去找找。现在我的记忆已经不很清晰，那个白色的青涩的奔跑着的背影。我只记得当时我们跟在他旁边跑了几十米为他加油，我只记得我飞奔去小卖部为他买水。文轩六组的我们那样简单，尽管存在所谓的好感，也仅仅当作秘密默默隐在心里。什么都没有开始，当然更谈不到结束。那样的感觉就像神经末梢的触动，微弱到只有自己无意间才会感受到。

 

　　“你多好呀，出去就有家长接，离家还近。”看着窗外突然飘下的雨滴，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哦，你没带伞吧，我的给你，反正我妈妈那儿还有一把。”我们的对话就是这样简单，然后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稍稍失望的发现雨就这样不解风情的停了。

 

　　晚自习后我总会屁颠屁颠的陪秋去车棚取自行车，说白了一方面是陪秋，另一方面却从来没有人知道。我总会故意延迟时间悄悄地看一眼在不远处同样取车的他，然后跟在推着车的秋身旁慢慢的走从车棚到校门口的路，他总会耍帅般一跃而上自行车左顾右盼地从我们身边闪过。

 

　　我记得他总是速度很快，就像跑三千米的时候，就像跨上自行车的时候，这个男孩，他随时间的脚步快速前进，我似乎再也追不上他。

 

　　4。秋，现在的你到底在哪里

 

　　清，如果高三最后我能考到全校前五，我就去跳海。一次课间秋在我旁边靠着窗户淡淡的说道，“哼，那我就去把海水吸干。”我心不在焉的回答到，完全忽视秋含着忧伤的双眸。

 

　　清，明天也许你就看不见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听多了，竟然处于好奇真的希望明天看不到她。然而基本都是相反的，秋总是会或早或晚的出现在我的身边。竟有淡淡的失落。直到高二下学期，我身边缺少同桌整整半个学期了，原本性格内向的我更加沉默了，课间偶尔出去放风的我只是紧紧靠着走廊的墙壁耷着脑袋近似擦着冰凉的瓷砖快速移过，我怀疑当时的卫生员一定特感谢我，每天我走过的走廊瓷砖都特干净。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就自命清高了，觉得融不入他们这群普通人中。说起秋走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这是那天放学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连放在课桌上的课本文具都没有回来带走。班主任将她的东西都搬到了最后一个空座位上。后来一个下午的课间我们在做毫无疑义的眼睛保健操时……

 

　　“清，你回头。”不知什么时候前座的女生半转身体用手掌覆在我的头发上。我身子一颤，转过脸去，眼光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后面跟着的陌生的女孩。“秋！”我在心中默默惊呼。因为班里管的严，还在保健操中的我不敢放肆，直到下课后便起身奔出了教室。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想着寻她无望，便决定返回，中途顺便去了卫生间，却看见秋默默的趴在卫生间唯一的窗台上，如此熟悉的画面，每次我们心情不好时都会来到这里互相安慰。不是我说，厕所真的是一个冬暖夏凉的风水宝地，当然最重要的是最为男性班主任，他怎么也到不了这个属于我们女生的秘密基地。

 

　　“秋”我小心地唤着她。她迅速转身望到了我“清，你刚才看见我了？我和我表姐回来把东西搬回去的。”“怎么说走就走了。”“看不惯，呆不惯，就走了。”“嗯，那你就回家吗，不来学校了？”“看心情调整吧，调整的好就来，考试什么的我还是会参加的，总得毕业吧。”我望着面前这个我熟悉的女孩，曾经可以考到年级前十的女孩，曾经因为写字好看积极参加出板报的女孩，曾今和我讨论一起考入哪一所名牌大学的女孩，她到底怎么了。我完全可以理解她，然而我再也看不透她，走不近她。我累了，没有力气再靠近了。

 

　　但是秋，现在的你到底在哪里。

 

　　5。这个女孩，她怎么比我还冷漠

 

　　“嗯~~这是你的本子吗？”面前座位上的女孩头稍稍一偏，眼神局促地停在面前的作业上，左手一伸，接过本子。这个女孩，她怎么比我还冷漠。怎么说呢，我对她印象总是不好的。知道她是班主任原来的学生，又因为人很乖，特照顾她。这更让我看不惯了。我怎么也想不到后来的我们，会关系如此密切。

 

　　高二下学期，秋再也没有来过，因为马上要步入高三了，为了不影响学习，什么教学创新的导学案也完全放弃了，我们又回归了正常的，传统的班级模式。这个班都要进行一次大的调整，晚自习前的一段时间教室中都充斥着板凳桌子相撞的强烈敲击声。混乱之中，我就这样，任命运操控般的和她搬到了一起。按老班的说法是，为了让我安心学习，星月性格稳，不急躁，可以引导我。然而刚开始我真的是拒绝的。老班的大头在这种时刻中总会慢慢膨胀，最后在我眼中飘飘荡荡的变成气球最后爆炸，碎片覆在我的眸子上，我厌恶的使劲揉擦却没有任何效果。

 

　　“郝笨，别写了，起来陪我上厕所。”郝笨是我后来给她起的外号，因为…她真的很傻。从我们真正熟悉到毕业也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从时间上来说，她不够作我最好的朋友，然而世事真的不可测呀，我说服也控制不了自己。如果说秋是一杯韵味深刻的咖啡，那星月就是一杯白开水，咖啡总有喝烦的那一天，而人吗，时时刻刻都缺不了水呀。

 

　　你知道吗，以食堂出名的大学真的彻底贯彻“民以食为天”的方针，据说当年只有五个教学楼的学校已经拥有了八个大大小小九个食堂。如今我站在五食堂一个窗口边，右手拿着一份土渣饼，右手端着一碗紫米粥。此时的画面突然好熟悉，只是当我缓缓移动到座位上时，对面的那个人却这样陌生，而我却大方的自觉的抽出一张手指默默递了过去。

 

　　星月，想想当初的我们有多么可笑呀，我们从来没有为对方庆祝过一次生日，甚至互相都不记得。我们从来没有什么你去哪我去哪的誓言。我们没有彼此的牵绊，我们没有立志要一起考上哪所大学，我们为了对方，似乎什么都没有奉献过什么。我总会想，凭什么，我们凭什么关系却这么好。我们不是君子，但之间的交往却很淡，过去的我总觉得是因为我们的感情不是很亲密，就算失去彼此也没有什么影响，晚饭时我会因为你总不带手纸老是向我借而耿耿于怀。当我哭泣时拿起电话想倾诉时很自觉地翻到你的名字时，我才意识到，我们守候的是那份最简单的友谊，我们从来不需要过多的装饰，那感情总会日益坚牢。

 

　　我望着渐渐拉下黑色帷幕的天空，颜色不仅仅只有黑色，确实黑，灰，蓝，紫，橘，粉的交织，甚至还有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同一色系的五颜六色。星星和月亮今天会不会赏脸出来一下，我不知道。星月呀，我却确定现在的我们虽然仰望同一片天空却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南京。

 

　　6．高考来了，毕业来了

 

　　高中马路的对面在我们上学的三年中建起了令人羡慕的贵族幼儿园和小学初中，可那个从我们高一时就是一架空壳的体育馆还是钢铁组成的半球网状物。

 

　　距离高考还有300天，275天，200天，100天……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有时会被老师擦黑板时很自然的擦拭掉，而课后班长会再不辞辛劳的描上。距离高考还有…天，只是中间的数字每天都被擦掉，被修改，被减少。直到后来每一次前一天没有擦拭干净的粉笔渍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已看不清那个令人紧张的数字。最后20天的时候，为了调整心情，学校批准高三学生回家学习，而我仍然坚持每天赶到学校。

 

　　“想考什么学校呢？”“嗯……我想去成都。”“成都？为什么？”“因为美”班主任又找到清，有耐心的询问道。“父母在，不远游，你一个女孩子家跑这么远干嘛，以后爸爸妈妈想你了都没法去看你

 

　　那天晚上和同学在ktv中疯到两点，在妈妈打了四个电话后决定回家。“没事吧，你妈妈不会说你吧，我们送你回去。”“不用了，你们接着玩吧。”“走吧……”半夜两点，ktv前面排了很多出租车，走向最前面那辆，里面的师傅睡得很浅“恩……”“……哦，……去哪？”

 

　　尾声

 

　　这雨，何时能停？黯淡的天色还未透出一丝光来，便直接与黑夜牵手了撕破的苍穹被划开一道白光。雨滴打在未完全封闭的走廊里，和着轰轰的没有界限的雷声，独自狂欢。雨在唇上留下点点滴滴的印痕，那小小的足迹清凉而放肆，即使是在闷热的盛夏，也直逼出丝丝凉意来。“秋，秋，你快来呀，走进雨里，特别凉爽。”那一天晚自习课间休息我拉着秋来到没有完全封闭的走廊，秋，你还是不知道呀在雨里我好像看到了整个未来……

 

　　“哦，好，马上就到。”我以五十米冲刺的最快速度跑出八百米过后要吐血的感觉，终于视线中出现了快递的小车，“等等…”感受到小车的启动，我不顾路旁行人的目光大声喊出“可算来了，这买的什么呀，火急火燎的”“一本书”“什么书呀”快递小哥好奇的又看似无心的随口问道，“没什么，就是一本词集，周邦彦的。”

 

　　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