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

作者：死海里的大傻鱼来源：新概念作文网日期：2016-03-17点击：

　　《来去Ⅰ》

　　我们来来去去，犹犹豫豫，最后发现，所有的我们在意的一切原来可以变得意想不到地无关痛痒。

　　————谁的呓语

　　一

　　2015年12月12日5点09分。

　　天还是黑凉的，浓密的寒冷和稀薄的月色包裹着姜璞雨，她背着书包走进校园，每天的这个时候她都准时赶来学校上早自习。璞雨那么努力地学习，不仅仅因为她希望考上好大学不让妈妈失望，还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她不会辜负爸爸和钟中。

　　她在半透明的夜色里往教室走去，呼出的温热的鼻息在寒冷中晕出白气。学校很安静，体育生还没有来练习。她的教室面对着操场，偌大的教学楼只有几个教室零零星星地亮着灯。她半弯着腰开锁进入教室，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开灯，坐下，背书，开始她的一天。

　　第二个到的是方南，他是个清秀简单的男孩子，从小就认识璞雨。

　　“姜璞雨。”

　　“嗯？”

　　“早啊。”

　　“嗯。”璞雨依旧低着头轻声地背书，没有看方南一眼。方南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开始自习。窗外，天渐渐地已经开始发白了。教室里，是两个人的读书声，合着操场上体育生训练时的笑闹声，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一切都安然有序。

　　二

　　方南记不得那个确切和璞雨相识的日子，似乎从他记事起璞雨就一直存在在他的生命里。璞雨的父亲姜泽涛和他的父亲方士安是战友，退伍后一起在生意场打拼，在一个小区买了房，在同一年结了婚，在同一年做了父亲，方南只比璞雨大一个月。两家来往很频繁，他和璞雨从小感情很好，一直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周末一起写作业一起玩。从前，他觉得璞雨很快乐很单纯，方南很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可是，后来璞雨就变了，不爱笑了，也不再像从前一样对自己了。

　　方南想璞雨一定是没有办法从两年前的事故中走出来才这样的，两年前，璞雨一家去旅游，姜爸爸在轮船侧翻的事故中死去，而璞雨和姜妈妈在江上漂泊挣扎了两天被救起。失去了姜爸爸，璞雨一家失去了支柱，靠方南家的接济和姜妈妈刺十字绣生活。

　　方南那个时候对璞雨说：“你住到我家好吗？”璞雨扫开他的手说：“你怎么那么幼稚。”

　　从那以后，璞雨再也没有去过他家，即使两人还住在对门。璞雨变得不爱笑了，眼睛里总有方南看不懂的忧虑和寒凉，每天只坐在位置上皱着眉静静地长久地做题。有的时候，方南也会看到璞雨笑。璞雨的好朋友不多，因为同学们都不喜欢璞雨冰冷的态度，只有璞雨的同桌林音对璞雨好，所幸林音又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常常可以把璞雨逗笑。不然，方南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方南也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很幼稚，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璞雨说话，他连璞雨心里的痛苦的一点点都不能化解。他常常看着璞雨瘦弱的背影发呆，他知道璞雨很累，但方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所以，在冬天的清晨，他默默地跟在璞雨身后很远的地方送她上学，他怕璞雨一个人不安全。

　　方南相信，从前的那个璞雨还在。他也相信，自己不能没有璞雨。他不知道璞雨什么时候才可以快乐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没有璞雨。也许是因为他记忆里他们小时候的样子。

　　“方南哥哥。

　　“恩？”

　　“昨天晚上，妈妈说如果哥哥一直对我好，以后哥哥会没人要的，是吗？”

　　“没人要啊，璞雨也不要我吗？”

　　“不会的，方南哥哥最好了。”

　　方南觉得自己还是想和璞雨像从前一样，他觉得璞雨是很重要的。如果有一天看不见璞雨的话，会觉得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失去了。所以，他要静静等，静静地守着璞雨，不可以让璞雨一个人，让自己一个人。小时候爸妈太忙了，只有璞雨陪着自己，现在。他要好好陪着璞雨，不可以让璞雨一个人。

　　那个清晨，方南静静地望着璞雨的背影轻轻说道：“璞雨，你一定会回来的。”

　　三

　　2015年12月23日16点56分。

　　高三第四次模拟考最后一场考试，英语。还有四分钟结束。

　　璞雨写完所有的题，她抬起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用余光看见旁边右座的男生还在睡觉，四场考试下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璞雨考了男生一眼，他侧着头，看不清脸。男生是高高瘦瘦的个子，麦色的皮肤，黒直的短发，还在安静地睡。

　　璞雨看的当儿，男生醒了。她急忙收回眼光，低头检查试卷。然后璞雨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璞雨抬头，是那个男生，他低低地说：“姜璞雨，你把答案写给我吧，没有时间了。好不好？”

　　璞雨不知道为什么男生认识自己。但是，在璞雨抬头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里已经完全空白了。因为自己眼前的那张脸像极了钟中，像极了那张自己时刻都记得的脸。那张脸有世上最清浅的笑，给了璞雨最美好的记忆，也给了璞雨最痛苦的记忆。

　　、璞雨在那一刻想起了钟中死前的表情。那时候，他依旧对璞雨微笑着，却带着浓厚的疲倦与惨白。他对已经没有力气哭泣的璞雨说：“璞雨，好好地。”然后，沉入了水底。璞雨记得那时候自己只能看着钟中像一张飘摇的纸片，堕入水底，吐出一串气泡。

　　璞雨看着男生的脸，眼泪就那样大粒大粒地涌出，争先恐后地砸下。钟中似乎还没有死。

　　男生吓了一跳，急忙小声说道：“你哭什么啊，我不要答案了，你别哭啊。”璞雨静静地回过身，低头看着试卷，眼泪扑腾扑腾地打湿了卷子。男孩在一旁手足无措无计可施。只能看着这个女孩在寂静的考场上无声地哭泣。

　　考试结束铃刚响起，男孩起身想问璞雨在怎么了，可是璞雨已经收拾文具快步走了。璞雨还在哭，她没有问男孩我为什么认识自己。她又想起了自己想忘掉又不舍得忘掉的东西，那些记忆又泛滥开来，鞺鞺鞳鞳地淹没了璞雨。

　　男孩呆呆地站在璞雨考试的桌子前，他还可以看到桌上的泪滴，一颗一颗的，应该很苦涩。

　　璞雨用了很大的努力收回眼泪，回到教室，林音问她：“璞雨，你怎么哭了。”璞雨擦了擦眼泪，笑起来：“刚刚摔了一跤。”林音急忙说：“没事吧，摔哪了。”璞雨坐下：“我没事。”林音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方南看到璞雨红着眼睛，担心得不得了。不过林音轻轻搂着璞雨的肩，和璞雨说着话，璞雨看起来好些了，方南松了一口气。

　　后天是圣诞节，方南买了Pianoboy的专辑《Abest》要送给璞雨，他记得以前璞雨说过她最喜欢Pianoboy的《slienceafternoon》。方南希望璞雨可以开心。

　　后来，璞雨去看了考场的座位表，男孩的名字是梁夏。璞雨告诉自己，钟中已经死了，不会再活着。

　　四

　　2015年12月25日12点11分。

　　一个上午的课已经结束，璞雨和林音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楼下的公告栏里刚刚张贴上这次模拟考的成绩，有很多人围在那儿。

　　“璞雨，我们去看看吧。”林音拉着璞雨跑过去，在人群里踮着脚看成绩。“璞雨，你是第三诶，你好棒啊！”林音这么一喊，许多人回过头来看璞雨。

　　璞雨自高一以来，一直稳居年级前三，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但是，璞雨大多数时间都安静地呆在教室里，所以很少人见过她璞雨听到有人小声说：“这就是姜璞雨啊。学霸诶。”“她很厉害啊。”“是啊是啊。”

　　突然那么多人看着璞雨，她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尴尬地拉着林音离开。

　　林荫拉着璞雨的手说：“璞雨璞雨，你知道这次谁第一吗？”

　　“嗯，不知道，是周善吗？”

　　“嗯，就是周善。一猜就中了。”

　　“他一直很厉害啊。”

　　“也是喽”

　　“对了，璞雨，问你一个问题啊。”

　　“嗯。”

　　“我问了，你不能生气”

　　“嗯，我不生气。”

　　“就是，方南，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没有吧。”

　　“可是从入学开始他就对你很好啊。我都嫉妒了，也好想有个人对自己那么好呢。”

　　“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他对你也太好了点吧……你说是就是吧，对了，璞雨，一会儿一起去龙门路那边的报刊亭吧，新一期的《风赏》到了吧。”

　　“不了，太晚回家我妈会着急的。你自己去吧，好吗？”

　　“啊，这样。那好吧，再见，璞雨。”

　　“再见。”

　　璞雨骑着车一个人回家，冬日的正午的太阳很轻很暖，晒在她身上。这条路旁种满了榕树，冬天里，亚热带的常绿林依然青葱，被淡金色的阳光照成一树的胶质珠子。路旁花坛里是低矮的太阳花，还有长长的座椅。

　　小时候，她经常来这里玩，和方南一起。

　　五

　　璞雨把自行车放在楼下，方南的车不在，他大概还没有回来吧。也好，璞雨已经很久没有和方南好好说过话了，见了面反而尴尬。

　　这个时候妈妈应该在家等自己了。璞雨轻轻吐了一口气，打开门走进去。台桌上是爸爸的遗像，黑白的，微笑的爸爸，璞雨不想再看。

　　“妈，我回来了。”

　　“璞雨回来了，等妈妈做好这个菜就好了。”

　　璞雨急忙放下书包接过妈妈手里的锅：“妈，我不是说了以后我会做饭吗，你腰那么不好，你快去外面，让我来吧。”

　　“妈妈可以的。让妈妈来吧，你在学校已经很辛苦了。”

　　“妈，我来吧。我不辛苦。”

　　“嗯。”

　　妈妈看着瘦弱的璞雨在满是油烟的厨房里做饭，不时被烟呛得咳嗽。

　　如果不是两年前的事故，他们一家本可以很幸福地生活下去的，璞雨会像从前一样单纯快乐。

　　自从两年前姜爸爸去世后，姜妈妈看着女儿变得寡言，变得让人心疼地懂事。要璞雨那么小就要承受这些东西，姜妈妈常常觉得对不起璞雨。

　　吃饭的时候，妈妈问璞雨：“璞雨，好久没有看见你和方南一起放学回家了，那么吵架了吗？”

　　璞雨对妈妈笑了笑：“没有，妈，你不要多想。”

　　“以前你们两个天天黏在一块呢，小时候，还大晚上赖在人家方南家里不肯回家。记得吗？”姜妈妈想到这些，轻声笑了。

　　“嗯，我记得。”璞雨低着头吃饭。

　　“璞雨，方南一家一直对我们很好，方南对你也一直很好，这几年，多亏了他们。”

　　“嗯，妈。你别担心，我和方南很好，没有吵架，只是上了高中，比较忙了而已。”

　　“那样妈就放心了。”

　　“妈，你多吃点。”璞雨把碗里的肉丸拣给妈妈。

　　“嗯，妈多吃。”妈妈看着璞雨笑了，她感谢上苍自己还有璞雨在身边。

　　六

　　出门上学的时候，璞雨遇见了方南，方南尴尬地笑了笑，带上门准备下楼。

　　璞雨说：“方南，一起上学好吗？”

　　方南愣了一愣，旋即笑了，他看着璞雨说：“好啊。”

　　两个人骑车并排在路上沉默着，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方南先开的口：“璞雨，你不是喜欢Pianoboy的曲子吗？”

　　璞雨看了看方南，方南停下了车在书包里掏出那张专辑来递给璞雨。璞雨看了看，她以前是对方南说过她喜欢Pianoboy的钢琴曲，他还记得。

　　“璞雨，这是圣诞节礼物。”方南看着璞雨的表情，他不知道璞雨会不会接受。

　　璞雨笑了，她看着那个小时候一直对自己很好的方南哥哥说：“方南，我很喜欢，谢谢你。你也圣诞快乐，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

　　方南看到璞雨笑着，没有像原来一样冷漠地回答自己，几乎要开心地哭起来：“璞雨，你不讨厌我了吗？我一直很怕你永远不再理我。”

　　璞雨知道方南有多关心自己，她也很希望可以在自己难受的时候对方你南讲，两年前在璞雨最痛苦的时候，璞雨很想告诉方南自己有多么地艰难。

　　可是，方南从小到大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璞雨所经历过的痛苦，他的世界还很单纯。可是璞雨已经不像从前一样了，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痛苦的事。她不希望方南因为自己而变得消极，璞雨喜欢从前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很傻但很快乐。既然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要让方南也变成这样呢。所以，璞雨开始疏远方南。有的时候，璞雨很想像从前一样依赖方南，想和方南说话。但是，她不忍心打扰方南脸上依旧单纯的笑。

　　即使两年过去了，方南还是守着自己。妈妈说得对，方南对自己很好，自己不应该这么对方南，这么做是在伤害方南，伤害自己。

　　想到这，璞雨的眼睛红了，她说：“方南，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方南看到璞雨的眼角和鼻子红红的连忙拿出纸巾给璞雨：“为什么对不起，我们还是好朋友啊，璞雨，你不要哭。”

　　“方南，谢谢你。”璞雨擦了擦眼泪。

　　方南看着璞雨严肃地说：“璞雨，你应该叫我哥哥。”

　　璞雨一愣，方南笑了，说：“记得吗？小时候，你天天都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叫‘哥哥’‘哥哥’的呀。”璞雨也笑了，她还记得。

　　方南不知道为什么璞雨之前到底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冷漠，也不知道为什么璞雨要说对不起。但是，看着自己眼前笑着的璞雨，他觉得这些都不要紧，只要璞雨回来了就好。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得更加开心。冬天的风被太阳晒得很温暖，树很绿。

　　七

　　圣诞节的夜晚，璞雨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写作业。

　　晚自习的课间，有些吵，璞雨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窗外，天很黑，没有星星，远处的楼亮着灯，走廊上人来人往。

　　璞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那么多人过往的走廊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叫梁夏的男生，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地走过去，脸上的表情看不清。璞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很想知道他要去哪儿，璞雨很想把他的脸再看清楚一点儿。只因为他太像钟中了吗？可是，钟中已经死了。璞雨把自己拉回现实，低头继续写作业。

　　刚拿起笔，璞雨听到有人大声地叫自己的名字，她抬头，是梁夏。他站在前门，笑着向璞雨招手：“姜璞雨，出来一下。”看到梁夏的脸，璞雨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