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季白头（下卷）

　　这是我欠她的结局，希望来世能一直走下去。

 

　　（一）

 

　　新一年雨季悄然而至，空气沾染了墨香，只剩一点点明媚的阳光，出门不小心湿了裙摆，还好这里是我的家。

 

　　“夭夭，外面雨大，快进来。”

 

　　“没事，挺好。”

 

　　木板被踩踏，发出吱呀声不断。

 

　　“小姐，三王爷拿着圣旨提亲来了，请小姐进屋回避。”

 

　　（二）

 

　　屋外锣鼓声那样欢快，嘈杂的人群等待着，镜中凝脂一般的容颜，红唇紧闭，眸中晶莹，凤冠的落珠仿佛静止，不曾摇动。这九层的嫁衣，穷尽一生奢华，不过是女儿家命运的束缚。

 

　　“子衿，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嗯，我本意如此。”

 

　　（三）

 

　　“夭儿，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三年，幸好没有错过。”

 

　　交杯酒凉透了心，只剩三层的衣裳和卸去伪装的面颊，想不通到底哪里能够动人。

 

　　三王爷，我不知身上哪点得你如此珍爱，可我既不熟知你，又何来喜欢。你虽是世间最俊美的男儿，但我的心再也容不下了。

 

　　“嗯，这里是我的家，我肯定会回来的。”

 

　　反抗什么的最是无力。

 

　　后来还是被抱起，一双手不自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他轻轻笑出了声，没有迫不及待，反而是很温柔地看着我，直到最后一层衣裳被褪去，脸上突然传来一片温暖，他的手贴上了我的脸，呼吸就近在咫尺。

 

　　没有推搡，身体是忠贞而诚实的。

 

　　可他的温暖，却像是我永远无法拥有的。

 

　　（四）

 

　　后来，大军压城，距皇城一千公里的城池快要被攻破，父亲因战败被捕，凉家除了我和妹妹，其余人全部被遣农田。

 

　　三王爷添了两房小妾，大喜日子刚过，就要赶去战地。

 

　　“夭儿，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的，乖乖等我回来，要记得看好我们的家。”

 

　　“三王爷，你又不是我，实际上，我什么都不知道。”

 

　　“夭儿你不乖。”他挑眉，假装委屈，“你还穿着衣裳干嘛，要不要我帮你脱呢？”

 

　　“我今天帮你收拾行李累了。”我老脸一红。

 

　　“啊，这样的话那我去新来的那个小妾……呃小啥……还是翠啥她屋里去了。”

 

　　我心一凉；“今夜风这么大，你看还下雨了呢，你去那阁岂不会淋湿。”

 

　　他邪邪一笑：“夭儿你口是心非。”说完伸手绕到我背后，把我往怀里搂，“夭儿，你是我心尖上的人，只有你在我才愿意回来。”

 

　　可是后来，他也迷失了前方的路。

 

　　还有一个同他一样的人是子衿。

 

　　（五）

 

　　对她的不辞而别我伤透了心，说好会一起陪伴很久。

 

　　对他，是爱情吗？不过因为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何况他对我那么痴迷，我不忍心伤害他。

 

　　我独自守着家，对任何事情无动于衷。

 

　　外头的小雨下个不停，淅淅沥沥，不似暴风雨那样热烈，也不似太阳雨那样轻柔，细密而悠长，雨丝不知从哪一朵云而来，在我眼前织就一张难透风的网。这张网困住我心中烦躁的思绪，让我无法解脱。

 

　　两个月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回来。

 

　　距他出发八天前，我在三王爷书房后面的池塘钓鱼，三王爷的密探不知为何提高了音量，有些话，我不想听却也迫不得已听到了。

 

　　“王爷，大皇子的心腹落娘子已经控制住了子衿，您再不下手除掉，恐怕会危害到您的生命。就算及时防卫，她还可以直接对凉妃下手。王爷，三思啊！”

 

　　子衿怎么会对我和我的夫君下狠手呢？我哭成了泪人，或许，那个密探预测的是真的。这也就是为何子衿和三王爷都没回来。

 

　　他在走之前关于子衿什么都没说，也没对子衿出手。他终究还是为了不让我伤心。

 

　　呵，真的是好傻。

 

　　（六）

 

　　我问佛：“为什么我心中没有答案？”

 

　　佛说：“因为你心里了无牵挂。”

 

　　“我所牵挂的他和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你便去带他们回家。”

 

　　我在那座被战火摧残的城池，一户挨着一户的找那些破旧的房子，三个月，足够所有人逃到安全的地方，眼前是一片荒凉。终于有一天，我在一条荒僻的小路尽头，看到了一户人家，院子里坐着我日夜思念的人儿。

 

　　“三王爷，你为什么忘了回家？”我红着眼，扯着嘶哑的喉咙质问他。他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许久不肯回答。仿佛是在怪我这三个月来一直当缩头乌龟。

 

　　“夭夭。”子衿僵立在院门口，嘴角扯出一点点笑。

 

　　“我不会原谅你的。”平静，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你故意带走三王爷，害得边境失守，然后又以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博取我的同情，真叫我心寒。

 

　　我们明明那么好啊，难道是骗人的吗？我们在大雪里许下要永远不分开的誓言就这样一笔勾销？我不愿相信，一直以来的欢笑和泪水，都是骗人的，从来都是你帮我，是否这就是我享受你给予我快乐的代价？我永远记得，如果不是你，夭夭是没人喜欢的，在夭夭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的时候，是你忍受最糟糕的夭夭，跟夭夭做好朋友，你给了夭夭那么多那么多，倘若没有你在那段日子里陪着夭夭，夭夭一定会跨不过那道坎儿。在夭夭人生的低谷你来到夭夭身边，你说过不走的，你答应过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可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是你带走了三王爷！

 

　　她在死寂中离开了，她从来就不爱解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每一件事都不能惊起她心中的涟漪，像一个旁观者，但是却落荒而逃。

 

　　我笑了，嘲笑我们两个人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眼里满是悲伤。

 

　　（七）

 

　　八天后…

 

　　“禀告凉妃，边境的叛乱已经平息。”

 

　　幸好守住了，没有因为我的过失而失去我们的家。

 

　　“三王爷，你看，守住了呢。你真的不想醒来看看你所爱着的地方吗？”他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罢，还有很长的日子呢，我总会给你找到解药，你也总会醒过来的。”

 

　　“禀凉妃，还有一事。”

 

　　“请说。”

 

　　“这次平反的是一个身穿黛紫色长袍的姑娘，她带去一批死士，深入虎穴，去了叛军头目的首级。”

 

　　“与我一个妇人有何关系？”

 

　　“那个姑娘说她叫子衿，是三王妃最好的朋友。”

 

　　（九）

 

　　“落娘子你是不是早就什么都知道？”

 

　　“是又怎样？你根本不配做子衿的朋友。”

 

　　“城中最大的酒楼我送给你，我求你告诉我真相。”

 

　　“你想好了？你很亏哦。”

 

　　“嗯。”那本是我们三个人最喜欢去的酒楼，经常请皇城中的读书人一起猜谜，对对联的地方。后来三王爷买下赠予我。若不能知道真相，我要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们在大阪遇到的姑娘十禾，是江湖上毒圣的直系弟子，因为不小心暴露了姑娘家的身份，被同门师兄逐出师门，师父不忍心看她无依无靠，便要她做了大皇子的手下，本来是去大阪办事，突然接到命令给你下毒。在你们离开大阪的那一天被子衿察觉，子衿为求解药，只好跟大皇子交换，杀了三王爷。但是子衿怕你伤心，只好把他带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先躲几天，只是大皇子早已预料到子衿不会杀了三王爷，便要十禾在叛军与三王爷交战的时候第二次下毒。子衿肯定是先给三王爷服了几味药缓了几月毒发，让他清醒，好让你来带他走。但是，毒并没有解，所以他才会昏迷不醒。”

 

　　子衿你为什么不肯说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十）

 

　　从落娘子那里回来之后我就一直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总感觉今天有什么要发生。我想，我今晚还是守着三王爷吧。

 

　　夜，最是深沉，我踏着深夜的光回到了那里。天上泛着光的月儿在黑暗的衬托下显得那般安静，像一个等待心上人归来的姑娘，却又要懂得矜持，掩饰着内心的期待与幸福，像我。

 

　　三王爷，我在等。

 

　　一抹黑影借着夜色打的掩护，从窗子翻进房间。

 

　　“子衿，是你吧。”

 

　　她“嗯”了一声，枕头上多了一小包东西，我想是解药。

 

　　“这次交换的代价又是什么？”我问。

 

　　“我忍不住，然后就不小心把他给杀了。”

 

　　我们俩坐在窗边，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对方平静的呼吸。

 

　　许久许久，等到窗外亮起了第一间屋子，我接着那点光亮望向我所能看见的最远的地方，不禁感慨：“远方真的好远。”

 

　　她也顺着我的视线看向最远的地方：“但是很美呢。”

 

　　“有你陪吗？”

 

　　“有。”

 

　　初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