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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号床男子

作者: 宋譞 来源:新概念作文网 日期:2017-11-10点击:
  
  四号床为大家讲了个笑话,笑话讲得一般,不太逗。众人起哄让他再说一个,他死也不肯,于是该轮到五号床了。
 
  “那么,要我说些什么好呢?”坐在五号床上的男子说道。因为灯已经熄了,我在白天又没有注意过这个人,所以对他的“相貌”可谓丝毫没向脑中输入“数据”。宿舍里除了下棋的人打起手电还有些光,其余地方根本看不清,从我这个角度去看五号床男子的脸,模糊间感觉似是阴下来的云雾聚拢到了一起。
 
  “随便吧,讲个长点儿的事,我看大家都快睡着了。”不知是谁说道。
 
  “好吧,那么说说我自己?”
 
  “OK。”
 
  一
 
  说句话你们别不信,我居然记不得自己是哪一天生的,也许作为一个现代的大学生这会让人很奇怪,总之是生于二十世纪下半叶中后期的某一天。父母亲原来都是在工厂里当干部的,后来辞职办了公司,家境还算好。
 
  小时候我住的地方原本是在城里,但母亲嫌吵,便在我去幼稚园的那几年在城郊买了房子。那儿的房子还是蛮棒的,附近有漂亮的公园,空气也新鲜,还可以去离房子大约两公里的河边烤亲手钓上来的够味儿的鳟鱼吃。不过选了这儿的房子主要还是因为交通方便,高速公路直达城里,来回不过半个小时而已。
 
  我上的小学是就近找的,班上来自城里的孩子仅我一个。或许因为我没有那种招人反感的“特殊的优越感”吧,我和那儿的小孩儿们相处得都不错。如此这般呆了约有四年,班里又转来一名城里来的新生,源。
 
  源是那种看起来很老实的小男孩,个子和我一般高,有一张类似被镶在天上的椭圆形月亮般的脸。我和他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我感觉这才叫有了共同语言,仿佛在一张画上又添加了精妙绝伦的一笔灵气。
 
  那时候家虽然离得近,但我还是申请了住宿。原因只是和“同学们”在—起觉得有意思,纯粹是十岁少年为了取乐子的平常念头。
 
  *
 
  说到这儿,五号床男子叫我帮他从桌上拿了罐可乐,随即自己一口气喝下约有半听儿。接着抹了抹嘴,又说道。
 
  *
 
  源也和我一样,住在学校。就这样生活了约有两年,小学剩下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没想到突然发生了那种怪事。
 
  我也记不得是哪一天的晚上了,好像白天有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大家熄灯后就一直在议论,聊到很晚。正准备睡时,源拉起我说一起上趟WC,我便和他一起跑着去。当时我们宿舍是离WC最远的一间。
 
  那夜静得出奇,也或许我没那么晚注意过夜的声音,仿佛一个细小的极其微妙的声音便会撕碎什么东西编成的寂静大网。我和源正小解到一半儿,便听得便坑处好像有什么动静。便坑外面的门是关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向外撬门,“咔,咔,咔”不停地响着。我冲源吐了吐舌头:“有鬼哦!”源知道我是在吓他,但夜色深了,听着这种声音难免会害怕。他小解完,提起裤子就往回走,我自己则在那儿不慌不忙地揪着裤带玩。这时“咣啷”一声,那门像是被什么捅开了,我心里一个激灵,终究是怕了,便向宿舍跑去。
 
  这道儿仿佛跑了很长时间,白天嬉戏的走廊恍若间像是什么巨大怪物的喉咙一般。明明安静的大网却渐渐逝散飞去,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待仔细听后,感觉却又是那么真实。我身后有脚步声。“哒,哒,哒,”我话是这么说,但并不敢确定那声音确实是从我身后传来的,它像是深邃穴道的远处岩石坠落下来的声音,不,还是不准确,那声音有节奏感,“哒,哒,哒。”我有几次都忍不住要回头看看,但都作罢——没那个胆量。
 
  等我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宿舍门口时才发觉,那真的是脚步声!有什么东西随我而至的脚步声。我再也忍受不住,猛地向后瞧去。
 
  二
 
  五号床男子说罢,用手搔了搔头,又喝了口可乐,慢慢闭上眼。
 
  这时我看看四周,本在下棋的人也围过来听了,五号床男子睁开眼,接着说道——
 
  我那回头的一眼只能算是不经意的一瞥,而看到的并非是什么妖魔鬼怪之类的,但也不是人。那东西离我约有四个宿舍那么远,大概在楼道中央。我看到的只是一团黑糊糊的某种虚无缥缈的气团向这边飘来。我立刻拉开宿舍门,然后猛地撞上,耳边“哒,哒,哒”的声音消失了,传来宿舍里同学们的说笑声。我回了回神儿,叫上源和另外两个人一起到楼道里看看。
 
  什么都没有!
 
  楼道里什么都没有,他们说我出现幻觉了。我也只好如此认为——毕竟没法用别的什么来解释。
 
  这事便算是告—段落了。第二天夜里也相安无事,谁知道第三天早晨醒来,源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一问才知道,昨晚我梦游了,一个人出宿舍不知道去干什么,他们叫我我也不理。我心里漾起一阵恐惧,我昨晚没有梦,没有任何记忆,什么都没有!
 
  五号床男子说到这儿停下来,扭过头来问我几点了。
 
  零点刚过。
 
  那还有时间讲。
 
  那以后我便落下了梦游的毛病,几乎每天晚上睡觉都梦游,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宛如在我平平安安无奇的生活上扒掉了一块什么,准确地说是剥夺。就这样上完了小学,我对父母说了“梦游”的事,他们并不是很在意,只是说我累了,多休息就会好的。
 
  初中三年没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梦游嘛,还是继续着.记得什么书中曾管“梦游者”叫做“夜间徘徊者”。我自己梦游都干了些什么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有时是去小解,有时候就一动不动地傻站着,要不就骂东骂西……
 
  白天情况良好,吃饭正常,从不出现什么异状,我仍作为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活在这世界的一部分当中。哦,忘了说的是我和源上了同一所初中。我们仍天天在一起,周六周日他还常来我家玩。我们去附近漂亮的公园玩,然后吸饱新鲜的空气,接着去离家两公里远的河边烤亲手钓上来的鳟鱼吃。
 
  源劝我去找个医生瞧瞧,我便去了个好医院看了中医,开了些调理内分泌的药。就这么—疗程—疗程地喝着,喝了两年,直到我上高中。
 
  三
 
  到了高中,梦游消失了,来得突然且迅速。这是源说的,因为他还和我在同一所学校同一间宿舍。他说我晚上睡得很实,呼吸也均匀,没有莫名其妙地再跑出宿舍,没有别人怎么叫也叫不醒的呆坐,什么都没有。我又成为正常的人,可以少—分去负担这四年之久的对梦游的想象,可以解下心中对梦游的恐惧包袱了。
 
  我一帆风顺地划着船荡漾在自己前半生的湖上,听音乐,看我喜欢的书,交朋友,学习任何东西。
 
  五号床男子说着,拾起头向众人扫了几眼,那眼神却不如他正说的事情那么有一帆风顺的感觉,更像是被打落的鸟儿的最后一瞥。
 
  我这时提议拿出咖啡来喝,多少精神一下。于是和另外几人取出自带的速溶咖啡,满满沏了一大扎。众人各自倒来喝。
 
  看了眼表:两点了。
 
  “可还好?”我问五号床男子。
 
  “嗯,没事儿。”他啜了口咖啡,热气在他脸的周围放肆地盘旋着,混沌间仿佛不是听到他在回答。
 
  “那么……”我觉得如此听他娓娓道来,好像被打了强心针。
 
  “接着说。”他道。
 
  往日如扎了眼儿的气球,散飞到什么遥远的地方去了。大学驾着车驶来,向我挥手,于是,我上了车。
 
  我和源考上的是同一所大学,专业并没有报一样的。那大学在别人耳里听来,算是所还不错的吧。但我觉得很烂,反正是烂到家的老师加上烂到家的学生们过着烂到家的每一天。
 
  我们住的宿舍楼很老,在外面看像是被大火烧了无数遍,进去以后其实是刚装修的新房间。我和其他三位舍友每晚便蜗居其中,白天则干着所有大学生该干的事。谈恋爱,去搞美女的全天行程,偶尔逃课去改善一下伙食;打篮球,踢足球,戳台球;一帮人围起来大喝怪味道的混合酒。
 
  嗳,还有,我也交了个女朋友,叫溪。很清秀的一个名字,不是吗?跟她说话就像是被春天里初晨的默默细雨浇灌一样,那种活像是她一张口就会飞出香草冰淇淋的奇异感觉。但是……大二的时候我们就分手了,只交往了一年。那件事伤得我很重,当然不只包括感情。她居然以爱上了她的专科导师为理由要和我分手,我什么都没说,没有回答她。可关系就这么淡下来了,而真正伤害到我的,她根本弥补不了什么。
 
  我又开始梦游了。这停止梦游的四年像是在过台风眼,而从溪想分手的那天开始,真正的风暴才来临。它毫不留情地席卷了我这四年创造的一切思想,下手如此狠辣,宛如扫过沙漠的尘暴,爆裂喷击的火山,波涛汹涌的海啸。我的脑子像是被什么占据了,某种空虚缥缈的物质,它在里面生息,繁殖。此时若说我像没了利爪尖牙的狮虎也毫不过分,更如抽干了尼古丁的香烟。
 
  我对源说了,于是他陪我去看了中医,还是像那次,又开了调理内分泌的药。喝了一年,不见成效。
 
  这一年并不如上次梦游时那样,这次导致我白天经常精神恍惚,意识模糊,记忆力也下降了。难不成就如此彷徨于世上?我多次对着镜子用双目“扫描”着自己,试图要撩开什么“面纱”。每当这时便痛苦地想一拳击碎镜子,干掉里面的那个蒙着“面纱”的自己,没准干掉他,一切都会好的。
 
  但终究是幻象,且是自己神经质般推测出来的幻象。
 
  四
 
  没打算告诉父母我又梦游这事儿,毕竟这也不是他们能解决和承担的。没料到源给我父母打了电话,告之此事。对于他们知道此事,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把我的“痛”贯穿给别人并不是我的本意。
 
  于是父母提出去某某疗养院呆一阵或是请某某医生看看。我认真地回绝了,因为我觉得这一切都无用,再治也是徒然。一如平常,我依然在我的湖中划着船。我没再逃课,也不饮酒了,准备向那象群中最卓越的公象看齐,做最优秀的人。
 
  五号床男子说到这儿,眼睛像是突然亮起来,语调也变得兴奋了,身上像是取回了逝去已久的东西,微微晃动着。
 
  首先要对付的是“困”,那是在白天某一思考或是安静阶段的突如其来的感觉。眼睛上像吊了重铅块,而意识则活像被击飞的棒球,迅速远去。于是这情况稍一闪现我便去洗脸,外加做一会儿高抬腿跑,哪怕是上课也要出去做。实在不管用就干脆把头发都用水冲湿了,头一凉便不由自主地清醒过来了。
 
  然后就是去研究了一下有关“梦游”的东西。但收获不大,有几本纯粹给白痴看着玩的所谓心理学方面的书倒是对如何消除梦游有所阐述,但自己试后,屁都不管用。
 
  我和源又仔细谈了谈,结论是:干脆作罢,重新从大一开始上,缩一级,或许对我有些好处。这个想法父母也欣然同意,并有证明开给校方。于是那还剩下半年的大二生活便消失了。我用那些时间去打工,攒了钱也不知道怎么花,就都给了父母。
 
  “于是今年你就和我们一个年级了?”我打断五号床男子的话。
 
  “嗯,重新开始了。”他说,“好,讲完了。”
 
  “嗳,那今晚不睡觉了?”
 
  “不睡就没有梦游,不过多少得眯一小会。”他说罢,我左右看看,大家已经困得不行了,于是我招呼大家都快睡觉。
 
  我脱掉衣服,简单漱了漱口便躺下了。看了眼表:快四点了。索性不睡了,反正脑中兀自还想着五号床男子讲的事情。于是开开应急灯,边读菲茨杰拉德的小说边喝大家剩下的咖啡,偶尔瞥一两眼五号床上的男子,他把自己裹在毯子里,似乎已堕入睡乡了。
 
  五
 
  不知不觉,半边天已经微微亮起来,太阳却始终不肯露头,仿佛跟我打起哑迷。我出了宿舍楼,想找个好的去处看日出,却不得所愿。于是回去看大家睡觉.一号床面部冲上,打着呼噜;二号床的脸向着墙,双拳紧握,莫不是在做着令他气愤的梦?三号床还搂着昨晚下棋用的棋盘,一枚“象”平躺在他身上;四号床嘴微张,随着呼吸上下颤动着,似乎要倾诉些什么。
 
  五号床男子睡得很实。姿势算是最标准。我想了想,从他睡觉到现在还丝毫没有梦游的迹象呢。管他的,先去洗漱好了,我端起脸盆走进水房。已经有几个人在洗脸了,其中有一个是高中时的同窗,也和我考入同一所大学。
 
  “昨晚睡得可好?”他问。
 
  “嗯,没怎么睡,在学校的第一晚嘛!狂聊来着。”我接着问他,“可知道我们宿舍的五号床的那人?”我描述了一下他的相貌。
 
  “哦,知道,昨晚跟我一起吃饭的那人。我跟他回的宿舍,他见你们都没回来就先睡了,好像叫源吧。”
 
  “什么!叫源?先睡了?”我仔细回忆昨晚:我和其余四个舍友是晚饭后才回来的。可当时五号床男子明明在写东西嘛!而且他昨晚讲的故事里源不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吗?我用冷水抹了把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懵懵懂懂的,正如他说的,又梦游了,可为什么他把自己说成朋友?那是一种被阳光深深投在脑中的影子——五号床男子昨晚与我们的谈话正是在梦游之中进行的。他在倾诉着自己与另外一个同样属于自己的性格的故事。我为了更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想法,试着把“源”这个人从他昨晚讲的故事中删去,竟然发现丝毫没有对故事产生影响!
 
  我走回宿舍,拉开窗帘,让初晨的阳光泻进屋中。正如我所愿,太阳并不吝啬,它把金网挥了下来。我转头去看五号床男子,脑中荡漾着他昨晚的话。“我又开始梦游了。这停止梦游的四年像是在过台风眼,而从溪想分手的那天开始,真正的风暴才来临。它毫不留情地席卷了我这四年创造的一切思想,下手如此狠辣,宛如扫过沙漠的尘暴,爆裂喷击的火山,波涛汹涌的海啸。”
 
  “什么是梦游呢?”我边念叨着边拍了拍五号床男子。
 
  他被弄醒,睁开眼看见我,静谧且甜美地一笑。
 
  “昨晚没梦游,源。”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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