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牡仪

　　牡仪至今回忆起那一天仍觉得是那么的难忘，那天是凤阳村喜庆的大日子，也是牡仪第一次见到张山的日子。自从毛主席响应青年下乡后，凤阳村的学校建起来了，有为青年纷纷下乡当起了老师，这些青年中最显眼的就是张山。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凤阳村最美的时候，满地都是黄灿灿的油麦田，孩子们成群的在田中嬉戏。大卡车进村的时候，全村老少都在村口迎接着他们。

 

　　牡仪是偷偷跑出来的，她跑出来时还有一大堆农活儿没做完，谁不知道牡仪的姨母可是震惊了十里八村的剽悍女人。牡仪的父母早亡，之后就被她的姨母接手，从小到大牡仪就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每天除了农活就是农活。其实这些年来村儿里挺多小伙子也和她提过亲，她也知道嫁过去了就不用一直被欺负了，可她不甘心，她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小时候牡仪也是浸着书香长大的。牡仪不想一直留在凤阳村，她要回到城里，飞向更广阔的世界。

 

　　牡仪听到城里的大学生进村了后，心里就布置了一个周详的计划，目的只有一个：她要进城。她挤进拥挤的人群中目标锁定那辆大卡车，随后紧张的避开四周熟识的人混进了舞秧歌群里，趁所有人不注意挤进了那辆已经空无一人的绿皮卡车，车快开了，她蹑手蹑脚的爬向卡车的最隐蔽处四处摸索着，可是她却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的胆子可大着呢，顺着这个硬邦邦的东西向上摸索。就在这时，耳畔却传来一个男人隐忍的声音“放开"。牡仪吓得一哆嗦随后便是一声尖叫，却引来了寻找张山的人。

 

　　牡仪被遣送回家后，姨母把她关到了猪圈里，惩罚来的很快，她并没有很吃惊甚至习以为常。张山就不同了，他是被请到村长家中的。说到张山，他的来头可大着呢，据说他的父亲是某军区司令长，而张山就是他父亲的小儿子。说是下到基层历练，不过就是镀金。等他回京，必定大有作为。村长见到他的时候汗如雨下，他哪知道，这司令的儿子能当逃兵，这要是被闹大了，他这个村长也不用干了。

 

　　张山再不愿意也还是回了他们的教师宿舍，他不能让爹知道他当了逃兵。这时候的张山还是孩子气的张山，这段时光也是张山在数十年后最怀念时光。

 

　　凤阳村有个老传统，凡是有远方来的贵客，需得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为贵客纳一双鞋底，这说到贵客不就是城里刚来的老师们吗，可人太多没办法全做，最后只能选出一个代表，这代表自然非张山莫属。当牡仪来到村长家看到张山时脸都绿了，可张山一脸嬉皮对着牡仪怪笑。牡仪气的破门而出，张山一下子就乱了手脚，追上牡仪。张山虽皮，却从没哄过女孩子，他只是跟着牡仪。走着走着，来到了一片油麦田，牡仪气的满脸通红，仿若飞霞，张山实在没了耐心，大声说道“你到底要去哪儿？"牡仪蓦然回头，晶莹的泪珠还在眼眶打转。张山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张山身边永远不缺阿谀奉承的人，通过一番打听才知道牡仪原来过得这么不容易，他的心中十分愧疚，他打算帮帮牡仪。

 

　　第二天，张山就跑到了村长家，说需要个女助教照顾学生，村长思索了一番，对张山说“我们村儿就牡仪读过一些书了，可是她都来凤阳村六年了，啥书也没读过，能行吗？"张山满口答应。

 

　　从那天起，牡仪天天都在教舍呆着，她知道是张山帮了他，是张山帮她逃开了姨母的家，可也仅限于此了。她感谢张山，可又不便表达，于是她便承包了张山在凤阳村这一年多的饭。

 

　　一年可以改变很多，就像是张山和牡仪的关系。他们的爱情在教舍里开始，一年来两个人仿佛是对方的精神支柱，他们共同面对苦难，共同教书育人。牡仪的歌声就是上下课铃，她唱的是张山最喜欢的一支山歌。张山上课的时候，教案上总有一杯热水，这是张山的习惯，牡仪也成了张山的习惯，他们不能分开，任谁都不行。

 

　　可是，再相爱的人遇见在错的时间也终要分离。绿皮卡车再次开来，这次牡仪也想跟着车走，可她不能。她知道，她不能耽误张山，张山有着她可望不可即的锦绣前程。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继续任性，也不能随意当逃兵。

 

　　张山走时留下了一本书，上面全是他的教案笔记，最后一页张山用繁体字写下一段话：牡仪，我爱你。等我，我们会再次相见的。

 

　　车开走了，一支山歌飘扬在凤阳村的各个角落，不仅牡仪在唱，孩子们也在唱。

 

　　生活还得继续，新的下乡青年陆续进村，可牡仪不肯再给任何一个人纳鞋底，因为她的心不肯在容下另一个人。

 

　　张山没再回来，他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这个女人不能是牡仪，也不可能是。

 

　　那个教舍开得很好，牡仪一直在教舍当助教。

 

　　教舍的上下课铃还是那首山歌，名叫相思。

 

　　(文/宋爽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