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茗

　　我叫洛茗，洛茗的洛，洛茗的茗。

 

　　喜欢我的人叫我洛洛，不喜欢的人叫我———祸精。

 

　　村里的人都很嫌弃我，说我是村里的祸害，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村里发了一场很大的洪水，我母亲也为了保全我，去世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那场巨大的洪水冲了田地里所有的粮食。所以每次当村里人走过我的身边，都会用恶毒的眼光看着我，顺口在我身旁吐一口吐沫，来表现它们的厌恶。

 

　　“你和它们不一样’’，村口的树爷爷喜欢这样和我说。

 

　　“有吗？’’我抬起头，望着树，淡淡地说道，我说话总是这样的语气，这是村西的猪教我的，它说，对于这些人，就要用这种淡淡的语气。可是我不知道这个这些人，是指哪些人，所以，我只能对每个人说话，都是这种语气。

 

　　“你多少岁了’’，旁边的草儿抬起头问我。我不知道啊，我摸着小草的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几岁了，小草摇了摇身子，’’洛洛，你自己多少岁为什么会不知道，每个人都会知道自己是多少岁的’’，小草貌似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一直不安的摇动着自己的身子。

 

　　’’又来了，又来了，你个祸精，你可不可以离我家门口远点，老喜欢在村口这里呆着，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天天在我家门口呆着的话，我就搬家，真是的，你这祸精，我惹不起你难道还躲不起你吗，你干嘛天天在村口这呆着，是想滚到隔壁村去吗，那就去啊，别来祸害我们村，祸精。’’

 

　　女人拿着扫把扫着门前的落叶，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她一开始只是说说，后来直接把落叶朝我这个方向扬着，还不忘把含着灰尘的痰吐在地上。

 

　　我看着被她扫过来的落叶，没有说话，我听到了落叶的呻吟，它们很疼，这个扫帚的末端很尖，总是能戳到它们，它们又没办法掉落下来，这女人很生气，就把扫帚往地下摔，想把插在扫帚头的落叶摔下来。

 

　　我没有说话，我不喜欢说话，我喜欢看着人，一动不动的站着，这女人很明显很反感我这样，大声的嚷着，’’就会瞪人，祸精就是祸精，她吐了一口吐沫，把扫帚往地下摔，不要脸的东西，以为自己是谁啊，一个祸精，天天搞的和大仙一样装神弄鬼的，我呸，不要脸的东西’’。

 

　　小杰来找我玩了，他总是晚上来找我玩，每次白天我却找不到他。每次他出现的时候，都是晚上，当我在牛棚里和牛儿说话的时候，小杰就突然冒出来，打一下我的头，然后坐到我旁边，和我开心的聊天。

 

　　舅妈说，只要好好放牛，我才可以吃饭。

 

　　所以，我每次都会一大早就起来，拉着牛儿到草地去，牛儿说过，当我拉他的时候，她会特别舒服，它可以慢慢悠悠的走。

 

　　牛儿说我长得很好看，说我长得和我妈妈很像，我拍拍它的头问，’’牛儿，你是怎么知道我妈妈长什么样的。’’

 

　　牛儿摇了摇它的头，发出来牟牟的声音，它嚼着口里的草，说是它的妈妈告诉它的，它的妈妈说，我的妈妈长的特别好看。

 

　　我笑了，虽然我没见过妈妈到底长什么样。

 

　　我把牛儿告诉我的这件事情告诉了小杰，小杰就笑了，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我也笑了，狗儿也笑了，它笑的比我还开心，边笑还边在地上打滚儿，

 

　　今天我又到村头去了，因为树爷爷说它很想我，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我了。

 

　　白杨树爷爷看到我时很开心，落叶们也都很开心，她们和风姐姐跳着舞，开心的摇摆着，它们一边摇摆一边嬉戏，我与草儿并肩坐着，我能听到草儿的笑声，她和我一样，笑得很开心，边笑着，还一边朝向我这边摇晃。

 

　　风姐姐要送我回家，它说她怕晚上路上会有危险，所以要和我一起才能放下心。

 

　　我刚刚进门就被舅妈拉过去扇了一巴掌，感觉很疼，我下意识的想摸一下被打的地方，可是舅妈动作很快，她立即抓住我的手，朝我脸上摔过去。

 

　　接下来，我就不想动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表情变的很恐怖，她拿起了门口的扫把，朝我腿的地方直接打过去了，我被她打的要跪了下来，但是，我只是撑着被打的生疼的一直在抖动的腿，在原地站着。

 

　　舅妈的气消了一点，她放下了扫帚，在旁边的石头上坐着，喘着粗气，望着我：’’不是舅妈我想打你，是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吗，这么晚还在外面混，要不要点脸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啊，你别整的和你那老妈一样，一点脸都不要。’’

 

　　我不理解为啥舅妈总是很喜欢骂我妈妈，我只是抬起头盯着她，她看到了我的眼神，就猛的站起来了，直接就踹我一脚，然后发了疯一样，大叫道：’’你个祸精，你瞅啥啊，你还不服是不是啊，哎，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敢瞪我，真不愧是你那个老娘生出来的种，不要脸东西一个，你看看你这样，也不怪人家都叫你祸精，好好的瞅瞅你这怂样，还敢瞪老娘，再瞪，老娘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吃。’’

 

　　她很生气，边打边骂，一直在用扫帚打我的腿，我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我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就这样一直等到他打累了，感觉她这次是真的一点劲都没有了，她把那个扫帚往旁边一扔，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真是脏了老娘的手，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你这死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到了牛棚的，我感觉到头脑不太对劲，感觉意识有点模糊，我双腿像是废了一样，我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小杰好像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直到太阳出来的那一刻，他才消失。

 

　　神巫来了

 

　　我听人说他很厉害，每12年才来一次我们的村，他会免费帮助我们消除村里的灾祸，村里的人都很崇敬他。

 

　　可是牛儿说那个神巫才不是个好东西，神巫来的那一天，它的妈妈就不见了。

 

　　小杰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遇见每一个人，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既然遇见是件美好的事，那就请好好珍惜它们。’’

 

　　但是，他今天才告诉我，他是骗我的。

 

　　他在睡梦中把我叫醒：’’快走，洛洛，快走，快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方，他来了，那个人来了，你快走。’’

 

　　我傻了一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他着急的很，他看着天边朝阳的影子渐渐显现，他用力的摇着我的肩膀，’’洛洛，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快走。’’

 

　　‘’谁来了’’？

 

　　‘’神巫来了，快走，快离开这里。’’

 

　　‘’永远都不要回来。’’

 

　　我看着他，他的头上在冒着汗，他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他不停的摇着我的身体，同时望着天边将要泛白的天空。

 

　　‘’为什么，你明明说过，遇见每一个人都是件很美好的事情，我们要珍惜’’。

 

　　‘’我……我骗你的’’。

 

　　我没有说话。

 

　　他绝望的看着我，然后瘫倒在了地上，像是融化的软泥一样

 

　　然后，他就不见了

 

　　东边的日头跨过了地平线，揭开了朦胧的一层面纱，雾气充置在空气中的每个角落。我静静的看着天边的太阳，它像是被水洗过了一样，泛的光是如此的明亮，于是我将眼睛睁的很大很大，我想要将这个太阳看透，我的眼睛在发痛，视野也渐渐变的模糊。

 

　　舅妈踹开了门，他很不耐烦的看着我，’’死东西，赶紧滚进来，去村口参加祭天大典，你别在这整天像是个疯子一样。’’

 

　　我在路上听到，神巫大人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在村口举行一天的祭天大典，全村人都要去，哪怕是在收割的季节，也必须放下所有的事，到村口观看这个大典，并且接受神巫的指示，遵从神巫传达的意志，神巫传达的意志就是上天想要传达的意志。

 

　　远远的，我就看到了村口在冒着烟，很浓很浓，还有一股很奇怪的香味传了过来，看着村里的人努力的嗅着鼻子，用力的闻着这种摄人心魂的香气，路上走的人都说这是祭天大典开始的预兆了，这应该是在祭树，祭树就是这种独特的味道

 

　　先祭树，再祭猪，接着祭牛，最后要祭一个罪人。

 

　　我却很不适应这种香味，当我闻到这种味道时，我却只感觉到一种恶心，我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低着头加快步伐的走着。

 

　　可是我感觉到了目光的注视，我继续加快了脚步，舅妈一把从后面揪住我的头发，往后拽着，’’死东西，你跑什么。’’我被他揪的难受，往后退了很多，然后就听到一片唏嘘声在我身边想起，然后就感觉到了手划过空气的的声音，以及脸上火辣辣的痛。

 

　　你个死东西，你干嘛捂住鼻子，这是神巫祭树的香气，你竟然敢捂住鼻子，把你那脏手给老娘放下来，别逼老娘我打你。

 

　　‘’祸精就是祸精’’。

 

　　‘’就是，和人家都不一样’’。

 

　　‘’祭树这么香的香气，他竟然不享受，不享受就算了，还敢捂着鼻子。’’

 

　　‘’这祸精真是的，整天整的和个神经病一样’’。

 

　　‘’对啊，你都不知道，我经常看到她在疯疯癫癫的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

 

　　‘’真的啊’’。

 

　　‘’哎呦，我骗你干嘛，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和你们说啊，我听村口老杨家的人说，他经常跑到村口那个老烂树那里，坐在那不知道自言自语的在说个啥。’’

 

　　‘’唉，也不亏是祸精啊，我老早就看出来了。’’

 

　　‘’那是，哼，也不看看她那老妈是谁啊，真是亲生的啊’’。

 

　　‘’就是，不要脸东西，遗传的也真好，和他那老妈一样，长的一副狐媚样’’。

 

　　‘’就是，她那老妈不知道怀的是哪个村的种，还敢回来’’。

 

　　‘’谁说不是呢，一回村，我是第一个发现她肚子变大的’’。

 

　　‘’根本不是我们村人的种，还敢在这里住‘’。

 

　　周围传来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我慢慢的将捂住鼻子的手放了下来，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

 

　　舅妈脸上堆着笑容，望着周围的人，殷勤的说道，’’大家都别在意啊，这祸精她就这样，他也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你们到时候可千万别和神巫说啊，这祸精发疯可是和我们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周围的妇女们只是应和的点点头，三五成群的走了。

 

　　当我到祭台的时候，我听到了哭声，我看到舅妈正在和刚刚那群人说着话，我偷偷的循着那个哭声走了过去，是牛儿，我看见他的鼻子被锁在了一个环里，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悲伤和恐惧，她看到了我走了过来，哭的更加厉害了，我问他怎么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洛洛，你知道吗，刚刚树爷爷被砍了，然后就被拉到那个台子上，然后就突然有很多很多的火冒出来，他好像被烧了，他被烧了，他被烧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怪不得那种味道，让我很难受，那种味道是树爷爷的味道，那是他被火烧了的味道，那就是说，祭树祭的就是，树爷爷。

 

　　我的眼睛有点酸，我看着被火燃的猛烈的祭台，我感觉到了双脚的无力，我猛的蹲了下来，我就看到了祭的猪，那是村西的那个猪，他的周围是一片火光，我完全辨认不出，我只是听到，村西的那个奶奶一直在和别人炫耀，说他的猪被选中了祭天。

 

　　如果现在是祭猪了，那接下来，按照刚刚那个人说的话，就是说，是……

 

　　我望着牛儿，我冲了过去，我想解开系在铁钉上的绳子，我知道了牛儿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同时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恐惧，他狂躁的动着，他想拽开那条绳子，他留下了眼泪，他看着我，我让他不要动，千万不要动，不要让人发现我在救你。

 

　　他哭了，他只是不停的哭，当我准备解开他的绳子的时候，我就听到了舅妈的叫声，以及大家投射过来的眼光，我流着泪，我没有说话，我加紧了解开绳子的速度，可是那绳子又粗又重，不仅如此，那个绳子绕了铁环很多圈，我感受到了人群走了过来，他们拉住我的手，他们把我拽开。

 

　　人群很喧闹，我就看到了前方蓦地闪出一片火光，然后传来了牛儿的惨叫声，不止如此，我还听到了他在和我说话，

 

　　‘’洛洛，我知道了，我的妈妈就是这样死的……’’

 

　　我没有说话，我听到了舅妈在笑，他挑衅的和村西那个奶奶说，这一年祭的牛又是我们家的，我被村里的人拉过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感觉，只是好像听到了有人，很多很多的人。

 

　　我很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我看到了天边的太阳渐渐的消失了，

 

　　‘’阳落月出，乃祭天最后一环，我且代表神，于此地传达出神的意志，并且代表神，来消祸解灾，来祈福平安。’’

 

　　我感觉到我没有意识了，等我再有感觉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了一种灼痛感，有无数的针在像我插过来，我很热，我听到了周围一片喝彩声和欢呼声，以及火焰灼烧肌肤的呲啦呲啦的声音，我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了，我看到了身旁隐隐约约有红红的火花。

 

　　‘’洛洛，’’小杰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在哭，她在我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流眼泪，他摸着我的脸，’’我为什么要叫你走，因为我就是这样死的，你知道吗，我是死人，我是个死人啊，你知道吗？所以，我才只在晚上出现啊，其实我只是个鬼魂啊，我是个死人。’’

 

　　我流下了眼泪

 

　　‘’你哭了？’’

 

　　‘’为什么。’’他带着哭腔问着我。’’疼？’’

 

　　我摇摇头，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感

 

　　‘’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

 

　　‘’我只是感觉自己’’

 

　　‘’一天之间’’。

 

　　‘’忽然失去了’’。

 

　　‘’很多的东西’’。

 

　　‘’祭人成功，祭天结束，神巫立誓，祸福已消，福泽佑此。’’

 

　　人群里传来一群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