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在路上

　　真诚的人—我如此称呼在天神的荒漠上跋涉和虔诚之心破碎的人。

 

　　——尼采

 

　　时近大寒，天气深肃。

 

　　我从冰薄水暖的南方飞来的时候，看见平流层上蓝色的苍穹，下面的云朵漫延如同雪白的大漠。天空蓝得让人心疼，一直疼到心底去。我望着它，几乎触手可及命运吝啬的垂青。然后我现在坐在冬日的阳光下写这篇文字，一个字一个吻，吻着我未卜的前途与叵测的命运，我想我是虔诚的，因为，事关理想。

 

　　一

 

　　我站在走廊上的时候，看见很大一群孩子默不做声地排队，也有的孩子在大声背一首诗，我看着他们善良且生动的容颜，隐约感到那种带着微笑与爱的拒绝。从走廊涌向考场，很挤，大家向前走，我于其中，我想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者毋宁说活在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大家默不做声地抢路，只剩下心里的一片嘈杂。我知道我们这些孩子将迅速的蜕变，骨骼拔节，脑细胞窸窸窣窣地分裂，成长的创痛过后，年华轻轻地终结，然后彼此在这个炎凉的世态里冷暖自知。写下这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曲和，一个善良的孩子。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第五句话是：你的理想是什么？

 

　　共产主义。

 

　　那一刻我几乎丧失礼仪的笑，笑得忘乎所以，再抬起头的时候，只看见她平静的表情，一种背衬着希望与决绝的，具有张力的表情。

 

　　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写，现实常常翻折过来，严丝合缝第盖住我们长期的梦想，与它为一体，像两个全等的几何图形一样。

 

　　二

 

　　我必须将我看到的写出来。

 

　　比如说在电视机和显示器前长大的一代的大多数年轻人之间，那些和男朋友聊着手机然后手里拿着本铜版纸和时装杂志研究口红的女生，那些扮得起来遗世独立实则俗不可耐地抱着贝司的男生，比如说我们踩着同样的尸体借着追求成功的名义蜂拥挤上去的那架独木桥，还比如说社会媒体和舆论毫不负责地将大众审美情趣流水线作业的商业情歌引领的时候。

 

　　……

 

　　我想与此同时，总有一些孩子和真诚的人知道有一些东西值得坚持与不妥协，不论以何种倾其所有的姿态—我们无法自由选择生存环境。但可以自由选择面对环境的态度。毕竟我们奋不顾身的青春，将是不久以后怀念的资本。

 

　　三

 

　　现实主义文化是值得嘲笑的。“它不过是收集以往文化缝成的‘一件批在冻馁裸体上的褴褛彩衣’。”在“社会生存情绪高昂而精神资本匮乏”的时代，在自由、梦想、爱被嘲笑着定义为不切实际的乌托邦的当下，人们借以只是的富足与财富的积累来填补精神的荒芜。吴宓教授说：“学术思想之淆乱，精神之迷离痛苦，群情之危疑惶骇，信仰之全失，正当之人生观之不易取得，此非仅吾国今日之征象，盖亦全世之所同也。”上个世纪之交的生命哲学派代表人物奥伊肯，以及尼采，他们都曾试图在基督教信仰崩溃的时代，通过高扬人的内在精神生命力，从而为人类找一条出路，他们是理想的效死者，在天路历程上，跋涉。

 

　　四

 

　　写到这里看见明媚的冬日暖阳铺展开来，华丽的如同最宁静得诱惑。来上海之前，曲和说，为什么你不是去北京？那样的话，可以委托你把它带到国务院。我有必要说明“它”是曲和和一帮孩子们手机的资料与信息，较劲脑子写出的有关台湾问题的报告，曲和说，我要把它送到国务院。说完，明朗地笑起来，如一切奋不顾身的孩子一样，带着明灭的期冀，与关怀。我所感到骄傲的是哪怕是在物欲横流的今日，仍有像曲和这样善良而满怀希望的孩子—年轻人，凭借着青春的蛮勇与热忱，关注着一些随身听，日剧，情歌和时装以外的，更具有精神意义的东西—以他们倾其所有的方式，以理想的名义。他们笑着引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面那个求生的人说的话—是的，希望不死。我知道这一部分孩子，哪怕终有一天，会妥协，会漫无边际地绝望，会默不做声地继续在狭窄的巷道里与众人一起抢路，他们依然“拥有中国古典人格在当代的折射，他们依然拥有处变不惊的道德热忱。”即使只是在年轻的时候，只是在青春扬尘而起既而沉沉坠落的瞬间。

 

　　五

 

　　1900年，梁启超先生在《少年中国说》中鼓吹：“制造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少年富则国服，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那些战火硝烟的年代，集体记忆里被充斥了血色的鞭痕—在今日歌舞升平的和平岁月里，我能够在这温情的日光下抒写理想，甚至能有长辈们以理解的角度给予鼓励，是一种令人心怀感激的经历。我想不让华衣与爱情，不让鲜血与革命，我知道在路上行走的孩子很多，大家互相宠爱，于这暖色天涯里殊途同归，一代又一代。我们即使在装点历史，哪怕至死也不能看到时代以我们想象的面貌呈现，依然是满足的。毕竟我们秉承了一种步步为营的信仰。

 

　　六

 

　　在某种悲观角度讲，我们面临的时代疾患也许如同创世的洪荒意义气势汹汹。可是连金斯堡这样快点的绝望者都会在弥留之际写下诗句：“……世界有什么？有爱。”所以我们应该有光荣的理由相信，人是可以看到明媚的雪原与祥和的村庄出现的，正如奥伊肯所说：“如果我们的尘世只是一个更大的序列的一个片段，那么指望在这里能解释所有的疑团便很不理智，但依然有在今天看来毫无意义的可能性，在更宽的范围内却能获得理解。”我想天真地去坚信，朝圣者的明日梦想不叫梦想，它叫现实。

 

　　七

 

　　我只是个孩子，和一些人一起在路途上颠簸。我所能祈求的，也许不过明日能再见像此刻这样温暖而明媚的阳光，它象征着理想主义者的酒神精神，浸透着无数善良的人对“美好”的稳靠性的无怨无艾的追逐；它穿越冬日杨树的枝干堆积在地面，如同梵高画笔下瞬间的忧郁与辉煌，美丽得像我们生机勃勃的年华。

 

　　尽管明天要继续关心高考，作业，或者其他，尽管我们总是在陷在以“关怀”和“爱”的名义下强加于身的期待里，尽管我们的年华困窘而单调，我们的青春岁月不堪重负……可是印了束缚与痛苦是对自由与幸福的祈求，我们继续，躺着，唱着，年复一年。

 

　　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后记

 

　　我想因为有共同理想的人是众多的，激情鼓荡之处，有一些引用，我只想真诚地表达我的愿望，与他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