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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屏障的后面

作者: 张祯 来源:新概念作文网 日期:2017-07-19点击:
  
  那时是《小城之春》上映的时候,田壮壮导演的。我记得当时记者问他为什么要翻拍这部老片子,他说因为时间对了,积累够了,于是,就动手拍了。
 
  我想到了自己。我开始想写一些东西,也是某种时机的巧合。大概两年了吧,我一直在看这部片子,我想,也是该动手的时候了。我要写些关于《大明宫词》的。
 
  我很庆幸导演塑造了太平公主这样的一个角色。当我看到那个美丽的女人就那样一直站在白色的屏障后面,从始至终的,操纵着手中的皮影,告诉我们她的一些故事。然后探出头来,叫着那一个个让她刻骨铭心的男人的名字。于是,我看清了她的脸。于是,我想,她就是太平公主,那个大明宫中的女人。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因为爱与美而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她母亲那样霸道而残酷的女人。因为她有着平凡的女人自私的爱与被爱的渴望,她与很多人相爱,然后再离开。薛绍,武攸嗣,张易之,薛崇谏,李隆基。这些都是在她的生命中模糊而清晰的名字,是在狂烈的被爱中逐渐被俘虏成的奴隶。
 
  而太平,在那个真正成为女人的日子里,她憧憬着的爱情,是小嫁娘式的俗气的小幸福。就像普通的家庭一样,可以在一起逛庙会,在一起甜蜜地拌嘴,在一起没有自我和自尊,甚至在一起滥俗地调情。可是这些都是徒劳的选择,因为无从选择。当她出生的啼哭预示着唐将士大胜突厥的喜讯的落定,她的出生与存在便被赋予了非同寻常的意义。在她的头顶上,始终悬着一个耀眼的光环,就像今天,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光环落下,禁锢在了她的头顶,于是我看到,有一些东西就这样离她远了,而那个光环始终发光。因为她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可是,她也确实是一个有着自私情感的小女人。就像在戴上紧箍咒的前一刻,至尊宝还是至尊宝,而后来至尊宝就已经是孙悟空了。
 
  这让我想起西藏的那群孩子。在那里,他们最幸运的出生是紧跟着达赖的葬礼的。于是,在他们还没有能力去选择什么的那一刻,就被另一群人奉为至上。那些可能天生甘愿寂寞的孩子却也只能在漫漫无际的光耀与辉煌中隐藏他们的孤独。因为关于他们的一切包括性格的塑造都是一具很多年前就已被打造好的长颈漏斗,他们人生的目的只是要去努力地填满那个漏斗,可是那些永远也填不满的瓶口和不断流下来的细碎沙子却常常暴露出他们致命的伤口——他们貌似幸运的出生其实只是一次被选择的过程。
 
  而薛绍与太平的爱情,又何尝不是一次被选择的过程。只是因为那是太平成为女人后的第一次绵长无际的幻想,第一次踏出宫门看到的另一个让她新奇的世界,然后第一次遇见一个对她而言的真正的男人。她一个人迷失在长安繁华的街道上,一个一个地揭过对面迎来的陌生人脸上的昆仑奴面具。于是,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她慢慢地看到一张脸,一张在她缓慢的动作下逐渐清晰然后异常突兀美丽的脸。一切都错了。那是一个有着自己深爱的有身孕的妻子的男人。可是他却微笑地看到太平头顶上那张同样的面具,然后轻声说:“姑娘,你认错人了……昆仑奴是面具,面具是一样的,而面具下的脸却是不同的。”
 
  我不喜欢面具。因为面具是一种会把人掩埋得很深的东西。他在面具下面,可以用任何的表情去注视你,而你看到的,却仍旧是同一种模式。就像面具下的人或许早已变成一个对你而言的陌生人,但你从面具的表象上看到的,却仍是当初海誓山盟的稚气和坚定。
 
  就像太平在已经拥有他的时候,仍旧会梦到自己周围是一群戴着面具行走的人。她伸手去揭开他们的面具,看到的却是一团白色的绷带一点点缠成的更厚一层的如同蚕茧一样的面具,上边画着大大的笑脸,带着诡秘恐吓的嘲讽表情。她怕看不到他的真面目,她怕失去他。在他的面前,她能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冰冷。她曾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地质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这么不喜欢我,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她不明白他紧绷的表情下面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她想看到,可却怕等她看到了,又有另外一张面具遮住她的视线。在她永远也看不到的另一张面具下,是她母亲的脸。她的母亲行使着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想要给她最爱的女儿最大的幸福。她赐死了惠娘(薛绍的妻子),将太平嫁给了她爱的人,而太平却是在一种未知而懵懂的状态下,看着她爱的人怀着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决心以及对她不可抗拒的尊敬和好感迎向自己手中的利剑。
 
  她那种还是孩子般的单纯感情第一次的付出中就已无可挽回地被那些复杂的情节击中,迅速夭折。
 
  从此她怨恨她的母亲,用最残忍的手段去剥夺这世上最有理由存在的美好感情。她仇视她,因为她爱她,她是她最亲近的人,她要她也承担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
 
  于是她嫁给了武攸嗣。一个无能的男人。他爱太平,近似乞求地爱。而且她看到了她母亲脸上那种让她感到快活的表情。可是快感之后却是无际的空虚和伤感。她拒绝他碰他,她拒绝一个无能的男人去任意践踏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美好回忆以及深深的眷恋。在这场毫无意义的婚姻中,一切有价值的存在只是那场报复,而报复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它只是一个过渡,将太平从一个深渊过渡到另一个不可自拔的沼泽中。
 
  最后武攸嗣背叛了她。长期的爱的缺乏以及自尊的践踏,使他逐渐逃离了这场形式上的婚姻,在一个宫女那儿,他得到了满足。可我仍然相信他是爱太平的,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在满足自己的同时去更多地默默爱她。直到一切真相大白,太平亲手刺向他的那一刻,他还是会用从前的那种语调深切地叫她“太平”,她在他心中仍是一个女神,完美的,圣洁的。他拥着她,是有着太多的小心翼翼呵护的感情,像是在展览会上看到的精美瓷器,只能长时间地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却不能拿在手中把玩,更不能拥有,它只是属于博物馆,就像太平,永远是大明宫的女人。
 
  大明宫的女人。在太平还小的时候,武后就告诉过她,她们是这大明宫中惟一的女人,她们在塔尖的下面一层,在她们的下面还有好多好多的人。那时候太平还是个幸福的女孩子,因为她的母亲一直深信她的出现是多年前因权力斗争而被自己扼杀在襁褓中的女儿回来了,于是从太平降世就对她倾注了特殊的关怀和宠爱。当哥哥们在权力的阴影和母亲的威严下战战兢兢生活的时候,太平却体验着皇室所能给予一个女人的全部荣耀、美好和高傲。而长大后的太平更加深刻地认识到,皇宫所能赋予一个女人的,还有不可抗拒的倦怠的孤独以及深深的无奈。
 
  后来她遇见了张易之。这个有着与薛绍一样外貌的男人,却有着与其截然不同的爱情观。他不置可否地爱着太平,但他却认为爱情是短暂的,爱情的最大终极就是快乐。他让太平享受着诡秘而飘逸的爱情,在这之前他又是怎么地处心积虑地让太平与他偶遇,然后不动声色地去吊她的胃口。他就像一个爱情艺术者,而太平,不过是他计划之内的一件雕塑品,尺度大小任其把握。他了解此时的太平,是感到寒冷而又对爱情有着强烈的饥渴感。于是他尽可能地让她感到温暖,让她去享受爱的终极。而他对此时的太平而言,也只不过是薛绍的一个复制品以及爱情的一个抽象符号,一个让她满足于爱的充实感的人。
 
  我记得有那么一次,在黑暗的房间里,张易之用一块红布蒙住了太平的眼睛,然后在她的眼前点燃了一排蜡烛,那些跳动着的黄色的火苗在红布的渲染下竟变成了一种炙热的红色,太平这样看着它,她感到了温暖,感到前所未有过的幸福。可是张易之却轻易地把它们吹灭了。于是太平跌跌撞撞地去追着那些火苗,嘴里喊着:“不要,不要,我要温暖!我要温暖……”结果,她跌入了张易之的怀抱。
 
  我喜欢暖暖的橘黄色。这种俗气的颜色,可是我却喜欢。班里的窗帘就是这种色调,我也喜欢。我坐在班里靠窗的位置,冬天有阳光的日子,我会推开窗户拉上窗帘。斜斜的阳光透过美妙的暖橘色像潮水一样漫过来,洒在我的座位上,我把自己置身于一种醉生梦死的温暖中。然后我会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小声地哼崔健的歌词。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刘若英《后来》的MTV中好像也有一个这样的情节。一个失恋的女孩,孤独地呆在阁楼里,想起常和恋人玩的一个游戏,是用一块布蒙住自己的眼睛,然后用手去寻找他。于是,就照做了。结果却产生了幻觉,感觉他又来了,就在自己面前。于是便奋力扑向他,追着那些幻觉,却摔下了楼梯。我在电视上看着这个动作,总是很自然地想到“飞蛾扑火”这个词。她们都是些同样寂寞的女人,就像陶子在歌里唱的“两个女子两个世界的寂寞,一左一右地在等待着什么”,是在等着被爱,被体贴,被关心,被怜惜,可最后却都掉进了爱情的陷阱。
 
  张易之,那个美丽的男人。在他因权力而疯狂,发动叛变的晚上,太平一脸漠然地亲手把子剑刺入他的腹中,他脸上的表情是带着点晦涩的扭曲与痛苦的。那是他一生中最丑陋的表情。这个美丽的男人,是以一个罪人的身份倒在太平的脚下,是为了权力而背叛了爱情。
 
  权力。武后死后,太平身份上那一块属于权力的部分被人们用沾满血腥的剑给描重了,人们把她推上了权力的宝座。我说过了,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有着最普通的自私的感情,她无法做到“大爱”,她只爱她的亲人,她的爱人,可是她无法去爱大唐的江山社稷,无法去爱那些大唐的子民。于是,在一次大唐与突厥国的联姻中,她保护着她爱的侄子隆基,她不愿让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在她看来,她的侄子要比大唐更加重要。
 
  隆基是跟着太平长大的。还有崇谏,那是薛绍和惠娘的孩子,太平一直养着他。他们都是太平的孩子,他们都爱她。这种爱不仅仅是包括对亲人的爱,还有一种敬仰,崇拜,欣赏,甚至一种男女私情。于是当大唐政局稳定后,他们都长大了。那个晚上,他们俩在戏院里,为《长相守》而争执着,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最有资格听这首曲子的。他们喜欢这首曲子,仅仅是因为太平喜欢。
 
  后来崇谏死在了隆基的剑下。他们都是很好的兄弟,只是因为太平。崇谏是个阴暗的孩子。他的出身,注定了他对权力的曲解,注定了他对权力的膜拜。他认为只有权力才能拯救一切。于是他杀崇茂,杀旦,最后又想杀隆基,可最终的目的却是要让太平登基,可他却从不考虑太平是否需要权力。在杀过旦的那天,太平用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在他的背上,印出一道道残忍的血迹,可却仍羁绊不住他的决心。在他即将离世的那一刻,他仍然坚信着,他对太平扭曲的爱是一种坚定的方式,权力才是让太平最能感觉到安全的东西。他不顾一切地想把它献给她,可最后,却反被这样东西扼杀掉了。
 
  我仍然记得,那个晚上,太平走出大殿,是深秋的夜晚,太平穿着那件淡绿色的纱衣,拖着地面慢慢地走着,然后隆基跑了出来,跪在地上,叫着“姑母”,于是,一切定格。秋风扫落叶,太平的裙摆和袖口瞬时飘了起来,是和落叶一样飞扬,那些沧桑的眼神,跟着这样的夜一起沉沦。
 
  太平的一生中,这应该是第五个爱她的男人了。我记得对于她,很多男人来过,很多男人爱过,都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可是,最后一个个都因为爱她的原因而受了伤,离她而去。而太平,却没有能力去挽留,只能忧伤地看着他们受伤的背影在自己眼前延伸、延伸,铺天盖地的伤口充满了她的眼睛,于是她的眼睛也受了伤。
 
  突然想起《周渔的火车》中的一句话:“爱情是不断运动着的,就像火车,它永远也没有终点,而有的,却只是来往上下的过客。”
 
  在那个晚上,太平用一种姑母的感情爱着隆基,像小时候一样,她陪他玩着皮影戏,那里面仍旧是一个美丽而犯下错误的女人,和一个衣锦还乡的官人的偶遇。他们都有很平和的心,淡淡地用一种亲情的方式互相爱着。
 
  这也许是太平一生中最稳定的一份爱了。她曾经渴望着爱,付出过爱,象征着爱,可从未得到拥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但是这个晚上,她在亲情所营造的爱中,却很安全,很满足。从前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死了,被爱的笼罩下的权力给杀死了。那个夜晚,太平也去了,她说她是怀着一种再次出生的喜悦走的。我想她一定认为,越过白色屏障的那一瞬是可以自由地飞的,而没有她的明天,隆基会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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